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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人的大規模合作,為何既需要宗教也需要政治?

說起人與人的合作,人類最早解決這個問題的方式就是宗教了。宗教是人類知識樹中,長出的第一個果實。宗教給人提供了底層意義框架,讓人類能夠形成超越血緣群體的認同,從而能夠形成大規模合作。

但嚴格說來,宗教僅僅是在觀念上能讓人形成認同,而觀念上的認同,是不是真的能落實到行動上,人該具體如何組織起來合作,這就不是宗教能幹的活兒了,這是政治要乾的活兒。

我先講個《聖經》當中的故事,你可能就會對宗教和政治的區分更有感覺。

故事是這樣的:耶穌在耶路撒冷一帶傳教,稱自己是眾人的王,號召信徒們要追隨自己。耶穌傳教所用的經跟猶太人是一樣的,因為耶穌本來也是猶太人嘛,但是他對經的解釋和其他猶太人區別很大,所以有的猶太人就不高興了,他們就找耶穌的茬兒,挑釁地說,“既然你是眾人的王,你敢號召大家不要向羅馬帝國交稅嗎?”

這個問題很險惡,因為如果耶穌告訴信徒不要交稅,羅馬帝國馬上就會來找他的麻煩,甚至可能直接搞死他,耶穌的事業也就半途而廢了。如果耶穌還是讓信徒給羅馬帝國交稅,那他自己還是哪門子的王呢?有權收稅的才是王,耶穌從此就會淪為騙子。

沒想到耶穌卻說,你們掏出一枚錢幣看看,背面鑄的是什麼?那是凱撒的頭像,所以錢是屬於凱撒的物,凱撒的物當歸給凱撒。用錢可以買到各種物質財富,實際上這句話就是在說一切物質性的東西都要歸給凱撒——也就是君主——來管理,所以信徒當然應該交稅。

那什麼才是屬於上帝的物、應該交給上帝管理呢?那就是非物質性的東西,也就是人的心靈,所以耶穌要信徒奉獻的是心靈,不是金錢。物質上服從凱撒和心靈上追隨耶穌——也就是追隨上帝——這兩者可以一點也不矛盾。耶穌用極有力度的一句話來總結,“我的國不在這個地上。”這話的反面就是,地上的國,都不是耶穌要管的,而是凱撒要管的。

圖 | 凱撒的歸凱撒,上帝的歸上帝

這個故事非常典型地體現了宗教與政治的區別。耶穌的世界,就是心靈的世界、宗教的世界,它可以幫我們安頓心靈的秩序;而物質世界的秩序,就必須回到凱撒的世界裡,這就是政治的世界。

什麼是政治呢?政治是人類自我組織起來的過程。政治無所不在,只要有兩個人,就涉及到這兩個人的如何安排相互關係,政治就已經出現了。哪怕是一個自稱對政治不感興趣的人,你也根本逃不脫政治,因為政治就是人類的一種生存處境。除非你像魯濱遜一樣孤身一人活在荒島上,否則你一定在政治之中。

像魯濱遜那樣的人,他確實暫時脫離於政治了,但那種日子恐怕你更受不了,因為人天然地是一種群居動物。而想到這一步,你也就想明白了,為什麼亞里士多德會說:“人天然地是一種政治動物”。人根本逃不脫政治,就算你不想去搞政治,政治也會來搞你。所以即便是為了不被搞,或者就算是被搞也得被搞個明白,你也得懂得怎麼去看懂政治。

圖 | “人天然地是一種政治動物”——亞里士多德

02

如何透過對人性的洞察把人自我組織起來?

實際上,人類如何合作、如何自我組織,首先取決於人性。而人性當中有一些最基本的不利於合作的東西是不會改變的。比如,在博弈論當中著名的囚徒困境。

囚徒困境說的是,兩個犯罪嫌疑人被警察抓住,被分開來審訊。警察分別告訴他們,如果兩個人都抵賴,各判一年;如果兩個人都坦白,各判八年;如果其中一個抵賴一個坦白,那麼坦白的直接釋放,抵賴的判十年。

圖 | 囚徒困境示意圖

你大概知道這個警匪博弈的結果,雖然從整體上來看,兩人都抵賴,加在一起只需要坐兩年牢,這是最理性的選擇;但是兩個人誰都無法信任對方,擔心對方會坦白,而自己倘若抵賴就得坐十年牢;與其如此,莫不如自己坦白,這樣如果對方抵賴了的話,自己直接就出去了,如果對方也坦白了,自己也只不過坐八年,肯定比十年划算;兩個人都這麼想,結果就是各坐八年,一共十六年。

從整體利益角度來看,兩個嫌疑人的選擇是非常不理性的,但從他們自己作為個體的角度來看,他們的選擇卻是符合理性的。這種個體理性導致整體不理性的結果,就是囚徒困境。從囚徒困境中可以看出,人類是多麼容易背叛自己的合作者。人與人之間的合作秩序要想建立起來充滿困難。

怎麼辦呢?凱撒的世界還會好嗎?還有希望嗎?當然有,必須有。辦法就是四個字,順應人性!囚徒困境中之所以難以形成合作,在於每個人都在想著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整體利益並不在他的優先考慮當中。利益最大化的另一面,就是損失最小化。如果能夠讓囚徒困境中的人意識到,一旦自己背叛合作,就會遭遇到巨大的損失,遠遠大於自己因為背叛所能得到的收益,那麼人們也就不願意背叛,而是更願意合作了。

怎樣確保讓背叛者的損失遠遠大於收益呢?很簡單,必須讓背叛者遭到嚴重的懲罰。無論是誰來施加這個懲罰,手中都必須有權力。也就是說,人與人之間的合作不是基於良好的願望就能成立,因為人性當中內在包含著背叛的衝動,基於權力,讓背叛會遭遇更大的損失,合作才真的能夠成立。

圖 | 《權力的遊戲》中的鐵王座

到這裡,政治實現人類自我組織的第一個關鍵要素出現了:權力。這是讓人類的合作秩序能夠出現,或者說人類能夠組織起來的第一前提。

不過,咱們繼續往前想,順應人性、建立強權,人類就真的能組織起來的嗎?答案是,不能,這裡面還可能有個更大的坑,這個坑剛好就在權力裡面。

權力能夠制衡人性中魔鬼性這一面,從而讓人們組織起來。但是掌握權力的人同樣也有魔鬼性的一面,他們有可能用權力做更大的惡,靠什麼來制衡他們呢?可能你會覺得,是不是就得靠人性中的天使性了?對不起,在這種時候,天使性是靠不住的,能靠得住的還是魔鬼性。

任何人都有追求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的衝動,掌權者最大的利益是什麼呢?就是長久地掌權吧。要想長久掌權,就必須讓人們自願服從,而不是被迫服從,否則統治成本居高不下,難以持續。你瞧,這就還是依賴於掌權者對於自私自利的追求。

繼續向前追問,如何才能讓人自願服從呢?答案就是,要有一些比較高大上的理念,讓人們覺得自己參與到了一項有價值的事業當中,願意為其奮鬥,甚至為其犧牲。

一旦有了這些理念,掌權者很快就會發現,無論他們是否真地信奉這些高大上的理念,他們的行為邏輯都不能違背這些理念,否則他們言行不一,變得非常虛偽,人們也就不再願意自願服從了。

人們對這些理念的信奉,會釋放出人性中天使性的一面。但是如果一開始就從天使性這一面出發想要建立秩序,反倒會陷入囚徒困境,什麼秩序都建立不起來;只有從魔鬼性出發,才能啟動秩序;可是如果僅僅基於魔鬼性,秩序本身又是不可持續的。也就是說,人類的秩序是在人性的魔鬼性和天使性的共同推動下才建立起來的。政治和人性就是這樣以各種初看上去違背常識的方式,糾纏在一起。

圖 | 耶穌與撒旦,人類秩序同時包含天使性和魔鬼性

那些高大上的理念是從哪來的呢?它們最初來自於宗教,後來逐漸演化成來自哲學所論述的正義。那麼,究竟該怎麼論述“何謂正義”,才能在邏輯上自圓其說呢?如果根本不能自圓其說,也就沒人信你了。

有各種各樣的可能講法,這些講法之間也會有各種PK,並且不斷地各自最佳化。有心人會把這些講法逐漸地給整理出來,於是政治學的又一個核心要素出來了。

到了這裡我們就可以對政治學做一個更準確的定義,政治學是研究人們如何“共同地過正義的生活”這樣的一門學科。這裡面有兩個關鍵詞,一個關鍵詞是“共同”,它迴應的根本問題就是是人們怎麼自我組織起來;另一個關鍵詞是“正義”,它迴應的根本問題是,怎麼找到一種邏輯自洽的說法,以便讓組織起來的人們,擁有精神凝聚力。

對這兩個關鍵詞,分別都有很多種答案,沒有哪個是唯一正確的,於是我們就會看到政治學有大量的派別,進行著各種爭論。但無論是哪種派別,要回應的最基礎的元問題,都在前面所說的內容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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