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興公司總務科的張科長是一位有著多年行政經驗的老同志。歲月不饒人，一晃張科長到了要退休的年齡。總務工作茲事體大，接班人的工作提上議程。事實上，董事長心目中已有人選，年富力強的王科長成為唯一候選人。
為了顯示公司內部的民主與精誠團結，在公司內部的幹部人事會議上，董事長宣佈了對王科長的任命通知，但還是希望大家議一議。既然已經決定了的事情，民主討論也只是一種形式了。張科長說，這幾年小王同志的成長很快，看到他能夠頂上來，我很欣慰，對於他接替我的工作，我舉雙手贊成，希望同志們也能夠支援他的工作。張科長一發言，其他幾位部門領導也紛紛表態，發表了相似的看法。王科長出任總務科長一職獲得全票透過。
這一天，工人趙大櫓來總務科找王科長，原來他居住的公司職工宿舍的老房子漏雨，有幾處檁條爛了，急需總務科出面找人維修更換。王科長身子陷在沙發上正看一份報紙。趙大櫓將自己的困難同他說了，王科長沒有吱聲，依然在認真地看報紙。
大櫓從口袋裡掏出一支菸，畢恭畢敬地給王科長遞過去。
王科長這才微欠了身子，接過香菸，打火機“啪”地一下將煙點燃了，貪婪地呷了一口煙，嘴裡吐出一圈煙霧說，哎呀，這事不好辦呀。就我所知，職工宿舍漏雨的房子不只你一處，如果大家都來找我，那公司得花多少錢折騰呀？你還是先克服一下吧！
趙大櫓吃了個閉門羹，心裡已有些不悅，但還是陪著笑臉說，這事怎麼克服呀，一到雨天，我那房間可就成了水簾洞了。你可要關心員工疾苦呀！
王科長忽然變了臉色，生氣道，趙大櫓，你說這話啥意思，我怎麼沒關心員工疾苦了？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現在公司有困難，你自己找根竹竿將屋瓦頂一下，多大的事兒呀，犯得著麻煩公司嗎？
你……你……你說話怎麼不講道理呢？趙大櫓氣得夠嗆，語無倫次地說，張科長……可不是……你這樣！
那你找張科長去呀！中年男人沉著臉，輕蔑地說，鏡片後的眼裡射出一道寒光。
趙大櫓平日就有些牛脾氣，今天已然剋制了許多，此刻也終於發作了，他啪地一甩門，氣呼呼地走了，嘴裡撂一句：算我瞎了眼了，遇上你這種人！
趙大櫓回到車間，愈想愈氣。幾名工友圍過來，詢問緣由。大櫓人頌外號“趙大炮”，現在倒真像是一個點燃了的炮仗，胸中的怒火一下噴出來了：媽媽的，在我面前擺官架，老子什麼大人物沒見過呀，想當年作為勞模代表，副縣長都接待過我呢，一個小小的科長在我面前擺什麼譜？到他的辦公室，他不給我發煙，反倒抽我的。呸！當初張科長哪是這樣？你們是不知道呀，我每次找張科長，他都是笑臉相迎，好煙好茶招待。他王某人呢，垮著個臉，好像誰欠他幾吊錢似的，找他辦事，就是熱臉往冷屁股上蹭！真想不通，公司怎麼讓這種人幹科長？
咳，誰不知道他王科長是個馬屁精呢，仗著與董事長是同學，人前吆五喝六的，在董事長面前像哈巴狗一樣。你們是沒看到那副殷勤的嘴臉，卑躬屈膝，一點人格也沒有！一名工友說。
這年頭人格算什麼呀？錢就是親爹。站在那個位置上，每年他要撈多少油水呀！當初他王科長在我們車間幹主任，工人們誰對他沒意見呀？他一來，工人們的福利和獎金都沒了，美其名曰“替公司節約”，節約個啥呀，那些錢還不是流入了他私人的腰包。另一名工友有些激動地說。
大櫓呀，你說的話我完全相信，他王科長就是這種人。與大櫓同班組的老王說，我說一件事啊，比你今天這事還氣人。那年春節值班，大年初一，一大早我眼見著王科長來了，當然，他那時還只是車間主任。正月初一嘛，咱中國人見面都圖個吉利，再說人家好歹也是個中層幹部，我遠遠地喊他，同他打熱情地招呼說，王主任好，給你拜年了！
哪曉得人家一點都不念你這個家門的情！趙大櫓笑著說。
可不是嗎？就像你說的，“熱臉蹭上了冷屁股”，你道怎的？他王某人裝著沒聽見，看都不朝你看一眼，不聲不響地從大門邊緣走過。
說白了，他就是看不起人！要你老王也是個大領導試試？！一名工友揶揄道。
你說的沒錯，這小子就是這德性。當時眼見他那個樣子，我話一出口就後悔了。我這不是犯賤嗎？我年紀比他大，憑啥給他拜年？趕上大年初一，應該是他給我拜年才是！可是一個大活人從你眼皮底下過，你總要說個話兒吧？不過，他看不起我，他又算哪根蔥呢？我還瞧不上他呢。自打那次以後，我們兩個人迎面相見，我也從來不跟他打招呼的！
王科長這個人我還是很瞭解的！聽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技術員小鐘扶了扶眼鏡說，他是從我們灣裡出去的，他性格有些孤僻，自命清高。他所信奉的人生哲學是，“只跟對自己有用的人打交道”。
合著我們這些人，在他眼裡都是些沒用的人了！趙大櫓自我解嘲地說。
小鐘未置可否，接著說，你們還別說，現在社會上奉行這種實用主義哲學的人還真不少。金錢至上，權力至上，讓許多人都迷失了心智。
可是一個人太勢利，我總覺得不是一個好領導。維護公司的利益沒錯，可你也不能損害員工的利益吧？你沒坐上那個位置，員工不會來找你；既然坐上了，你就要為員工辦實事，這才是維護公司的利益，不辜負董事長的信任與栽培嘛！否則尸位素餐，佔著茅坑不拉屎，只會揹負罵名，遭人唾棄。趙大櫓義憤填膺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