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嫉妒
自從我對榮生說出心底的話,並且得到他的許諾之後,我就把他看成是“我”的了。但他恰恰給我一些煩惱和不快。他為了跟老支書去爭論什麼責任田,連續兩次對我失約。更嚴重的是,在排演春節文娛節目時,他偏跟一個比他大一歲的姑娘——大秀演《夫妻》,卻叫我伴唱。而且他親自給她化妝,畫得那麼認真,連鬢角都給描上一層黑,以至黑得發亮;繼而我發現外村有許多姑娘給他來信,而且他用我給他買一頂新帽子的錢,買了農業技術手冊寄給一個叫愛華的姑娘。
雖然我跟他還很客氣,但在這個問題上,我給他挺嚴肅地指了出來:“有了物件的人,最好不要跟第三者交往,這是對我人格的尊重。”我以為我說得很誠懇,並毫不含乎地把他稱為我的物件。他卻友好地對我笑笑,不冷不熱地對我說:“請你放心,我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因為我是個團員,又是團支部書記,還要團結較多的人一道學習和勞動。”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說:“不行,你得對我發誓!”他攤開手難為情地說:“怎麼發誓呢?我決不跟你變卦還不行?!”
我不大滿足,但也只好無可奈何地點點頭。我不理解,他讀書作文那麼好,上團課、開青年會講得那麼生動有趣,為什麼對我就講不出“海枯石爛”之類動人心絃的語言!
他決不是個無情無義的男子,不管誰找他做啥事,他總是有求必應,即使人家不求他,他也極力相幫。大秀家的鍋灶不好燒,並不是大秀提出要他修理的。他發現後,就主動給大秀修好了鍋灶,好像故意顯示他多才多藝似的。
於是,我怨恨起那些不省事的女子來,這種事為什麼不能拒絕呢?
於是我也暗中注意他。有一次,我忍不住偷偷拆看了愛華的來信。我的媽呀!愛華果然在追求他!這是明顯看得出來的,而且不知那姑娘真心還是假意,信寫得很浪漫,很多情。
我把他叫到我家裡來,把愛華的來信甩到他的面前,我氣憤、委屈得哭了。
他遞手帕給我擦眼淚,我把臉扭到肩膀上。他沉默了許久,伏在桌子上寫了一封信。半開玩笑地說:“別小心眼了,你把這封信發出去,就會煙消雲散了。”爾後他就走了。
他這樣做是故意讓我看他信的內容的。他走後,我顧不得生氣,一口氣把他給愛華的回信看完。信的大意是:說明他已經有了物件;鼓勵愛華搞好良種培值;他願永遠做他的朋友;希望互相幫助,保持聯絡。哼,既然如此還聯絡個啥!以後愛華的幾次來信,乾脆讓我偷偷的燒掉了。還有類似的事,我都毫不客氣的快刀斬亂麻,把他跟女朋友的關係統統割斷,這並不是嫉妒,是為了使我們的愛情更純結。
五、愛情
他很勤奮,在生產隊裡勞動一天,頂著滿頭大汗收工回來,還要給我家挑水、掃院、墊圈。他有時還要著給幾戶烈屬、五保戶挑水、擔柴。我家自留地的菜和穀子,也不知他什麼時候給修鋤地長得比誰家都好。
颳風下雨天他也有事,不是開會,就是到青年室辦板報。他像一部永遠也不會媳火的馬達,他很少到我家裡靜靜的坐一小會兒。
然而這是我多麼希望的呀!有時我竟想到最好讓他得一點小病,逼他能在家裡休息一天,我會陪他坐著,或給他做點好吃的湯飯,看著他吃。可是他壯得像頭牛,好像永遠不會生病,偶爾有一次,我在他的衣兜裡發現了他吃剩的感冒藥片,問他時,他說已經好了。摸摸他的頭,還真的不太熱,我後悔為什麼在他發燒的時候我沒發現。
麥後,是農村生產最忙的季節,改茬搶播,追肥除草,他幹得比誰都猛。那天他大概實在太累了,中午在我的鋪上躺下來,一閉眼竟睡著了。
我坐在他的身旁,一邊為他扇著涼,一邊仔細的看著他的睡態,啊!他是多麼英俊,五官那麼端正,鼻子、嘴唇都有著稜角的輪廓,像是雕刻的一般;頭髮黑而蓬鬆,叫人可愛。他均勻的呼吸著,寬闊的胸脯微微起伏。背心下袒露的肌肉,發達的像運動健兒。
這時他在夢中笑了,笑得那麼甜,我幸福的微合上眼睛,陶醉了,竟伏下來偷偷的親吻了他一下。他忽然醒來,看著我的臉,笑笑說:“梅立,我們的試驗田裡飛進一隻十分好看的蝴蝶,在傳花粉。我該去看看。”他爬起身就下地去了,我一把攬都沒攬住,哀怨的長嘆了一聲。
有次他騎著腳踏車帶著我去開會,在散會時,我約好去縣城找他,打算去買點兒東西一起回家,並帶去一項新任務,給我爹買兩捆旱菸葉。
我買了一斤羊肉,還買了幾斤鮮刀魚。我們又一起去買菸葉,可惜他不會吸菸,品不出菸葉味道的好壞,我們憑賣主的挑撿,每人買下一捆。他騎車帶著我,我們很快回到家。
爹愛吃羊肉,媽愛吃刀魚,我們買來的東西兩個老人自然很滿意。讓爹嘗菸葉,爹說一捆味道好,一捆味道苦。苦的那一捆正是他買的,我搶先說:“味香的那捆是他買的,味苦的那捆是我買的。”爹當然又讚揚他一番,我心裡甜絲絲的,比聽到對我的誇獎更美幾分。
他因急著向老支書彙報會議精神,不肯在我家久留。臨走爹送他幾條魚,讓他帶回家去給他媽吃。事後我才知道,他把魚送給了正在生病的五保老奶奶。
那一晚,我久久不能入睡,浮想聯篇,我覺得我得到的幸福是村裡再沒有別的姑娘可比擬的了。
七、創傷
隆冬寒九,北風凜冽,滴水成冰,連空氣也彷彿凍固凝結。
我們生產隊在平塘底部時,出現了流沙層,水眼也旺起來,凍不住的地下水,從四面八方往塘底彙集。平塘四周架起抽水機,水還是抽不幹。
他放下車子,第一個跳進冰凌扎骨的水裡,往外鏟著泥沙,老支書也跳進水裡,大秀第三個跳進去,青年們呼啦呼啦跳進去,人們簡直是紅著眼睛在跟冰凌、泥沙搏鬥。他臉上淌著汗,頭上冒著氣,像要用他渾身的熱量把冰凌溶化。我用嘴哈一哈凍僵的雙手,始終沒有勇氣跳下塘底,幸虧還有別的活計可做。
平塘南邊的牆壁,凍裂了一條二寸多寬的縫隙,似山崖一樣的陡壁在向塘底漲裂。
老支書採取了緊急措施,一邊組織人集中挖南邊,一邊突擊清基砌石。榮生站在最危險的基溝裡清理著泥沙。並派人站在塘壩上注視著裂縫,隨時報告著險情。
工地上沒有了說笑聲,人們在緊張的戰鬥著,都希望在塌方之前把坡護好。
突然,預料的塌方事故在出人意料的時刻發生了!聽到上邊人的呼喊,我清楚的看到他沒有立即跳出基溝,卻轉身用力推出了老支書,他隨著瞬間崩塌的塘壁倒在基溝旁,半截身子被埋在泥土的凍塊裡。我“啊”的一聲,腦子像被炸開,心像要凝固了一般。。。。。。
老支書等人把他從泥水裡扒出來的時候,他的一條腿好像已經不聽使喚,但他神志卻很清醒,臉上沒有痛苦的表情,從他額上流下來的水珠不知是汗還是水。他扶著我頑強的站穩,對老支書和青年們說:“別管我,清基護坡要緊”,我。。。。。。回家換一下衣服就回來。”
可是他剛一邁步就不由自主的跌倒了。當時誰也不知道他的小腿骨已被泥土凍塊砸斷。
我看見大秀把因塌方歪倒的青年突擊隊的紅旗扶正,第一個跳下平塘,拿起他用過的那張鍁,堅定的站在他倒下去的那個地方,她臉上流的不知是汗還是淚。
我捂住要哭出聲來的嘴,扶著他向村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