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1日,一幅收藏於浙江省博物館的鎮館之寶《剩山圖》50年來第一次在館外展出,並跨越海峽來到了臺北故宮博物院,與其館內收藏的《無用師卷》聯合展出,正是這兩幅畫,吸引了無數觀眾前來排隊觀看。
若是我們不太瞭解文物畫作,也許會對《剩山圖》和《無用師卷》這兩幅畫的名字感到陌生。然而,當這兩幅畫合在一起,卻有一個大家都熟悉的名字——《富春山居圖》。
在中國繪畫藝術綿延幾千年的歷史長河裡,從來沒有哪幅畫作的命運像《富春山居圖》這樣,撲朔迷離,坎坷離奇,歷經了數百年的顛沛流離,最終分別落戶在海峽兩岸。
這幅長達六米多的《富春山居圖》創作於公元1347年,前後共歷時了三年的時間才得以完成。畫中描繪了浙江富春山一帶初秋時節的迷人景色,江水茫茫,遠處峰巒競秀,山巒間樹木蔥鬱,小橋流水,村舍茅屋點綴其間。
《富春山居圖》部分
黃公望為無用禪師作《富春山居圖》有人說,如果沒有《富春山居圖》,明清兩代的繪畫史將會被改寫,這幅畫的作者就是被稱為“中國山水畫一代宗師”的元代畫家黃公望。
黃公望從小就能夠寫得一手好字,還通曉音律,擅長詩詞歌賦。他的夢想並不是當一名畫家,而是入朝為官,但是元代時期取消了科舉制度,像黃公望這樣的沒有顯赫家世的人,可以說完全沒有當官的機會,然而黃公望卻在仕途的道路上十分執著。
元順帝至元年間,黃公望在浙西廉訪徐琰的府中謀求到了一個書吏的職位,就在他奢望著能夠在官場有所作為時,一場突如其來的遭遇,讓他徹底打消了當官的念頭。
由於上級徐琰貪贓枉法,東窗事發,黃公望也因此無端受到牽連,含冤入獄,受盡了折磨。
元代黃公望
出獄後,黃公望開始對險惡的官場充滿了厭惡,心灰意冷的他出家做了道士,從此開始雲遊四方,一心寄情於對山水畫的創作。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這反而成就了一位流傳千古的畫家。
於是,黃公望應無用禪師之託,開始創作《富春山居圖》,這幅畫也成為了後來中國山水畫的巔峰之作,被稱為“亙古第一畫”。
由於師兄無用禪師實在是太喜歡《富春山居圖》,在這幅畫還沒有完成的時候,他就急著讓黃公望寫上了題跋,指明這幅畫是要送給自己的。而正是因為這段提前書寫的題跋,似乎也預示著這幅畫今後的坎坷命運。
黃公望書寫的題跋中寫到:
“至正七年,僕歸富春山居,無用師偕往。暇日於南樓援筆寫成此卷,興之所至,不覺佈置如許,逐旋填割,閱三四載,未得完備,蓋因留在山中,而云遊在外故爾。
今特取回行李中,早晚得暇,當為著筆。無用過慮有巧取豪奪者,俾先識卷末,麻使知其成就之難也……”
《富春山居圖》部分
《富春山居圖》四處漂泊無用禪師的擔心竟然一語成讖,在黃公望去世後,這幅《富春山居圖》也開始了長達600多年離奇的漂泊生涯。
自從黃公望將《富春山居圖》完成後贈給無用禪師,有關這幅畫的歷史記載,連同這幅畫本身就彷彿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而當這幅畫再次出現在人們視線中,時間已經過去了一百年,當時所處的元朝也早已更替到了明朝。明朝成化年間,大學士沈周偶然得到了一幅畫卷,他在當時也是一位繪畫大家。沈周經過多方鑑定,終於確定這幅畫卷竟然就是已經消失了上百年的《富春山居圖》。
我們也許對沈周這個人不太熟悉,但他的學生唐伯虎、文徵明等人可是鼎鼎大名,無人不知。這幅《富春山居圖》毫髮無損的出現在了大家的眼前,讓沈周興奮不已,他每天都會反覆欣賞這幅名畫。
《剩山圖》
在明代時期,收藏家會將自己珍藏的書畫交給文人雅士互相欣賞、題跋,是當時的一種文化時尚。題跋的多少,也就標誌著作品的珍貴程度,沈周發現這幅《富春山居圖》上面還沒有什麼題跋,於是,他就將《富春山居圖》讓好朋友帶回家欣賞並進行題跋。
毫無戒心的沈周原本是一番好意,沒想到這位好朋友的兒子竟然將《富春山居圖》悄悄偷走,私自拿去變賣,沈周從此便開始踏上了尋找《富春山居圖》的道路。
一天,沈周和往常一樣來到古玩市場,突然看到了那幅丟失的《富春山居圖》,他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急忙趕回家去拿錢。可是,等到沈周拿著錢再次趕來這裡時,《富春山居圖》已經被別人搶先一步買走了。
再次與《富春山居圖》失之交臂,成為了沈周的一生中最為遺憾的事情。後來,沈周僅僅靠著對《富春山居圖》的記憶,又重新繪製了一張仿《富春山居圖》。
人們經過對比,發現沈周所畫的這幅仿《富春山居圖》竟然和原圖相差無幾。1996年,北京故宮博物院以880萬人民幣的價格收藏了沈周的這幅仿作。
《富春山居圖》部分
《富春山居圖》被燒成兩截《富春山居圖》在沈周的手中丟失以後,它開始在收藏界時隱時現,飄忽不定。直到明朝末年,《富春山居圖》出現在了江蘇宜興的一個叫吳洪裕的收藏家手中。
吳洪裕對《富春山居圖》比對自己的親兒子還好,為了收藏這幅畫,他特意在家中修建了一座富春軒。
明朝末年,時局動盪,清軍殺到了吳洪裕的老家宜興,吳洪裕竟然捨棄了家裡的萬貫錢財,唯獨帶著那幅《富春山居圖》匆忙踏上了逃難之路。
吳洪裕對於《富春山居圖》的熱愛,逐漸到了近乎瘋狂的地步,吃飯的時候要看著這幅畫,睡覺的時候還要抱著這幅畫。正是因為吳洪裕對《富春山居圖》的痴狂程度之深,讓他做出了令大家都無法想象的舉動。
就在吳洪裕病危之時,家人圍在病榻前等待著他留下臨終前的遺囑,他死死盯著枕邊的寶匣,家人心裡明白:“吳洪裕臨死前還念念不忘那幅心愛的《富春山居圖》”。
《富春山居圖》部分
突然,吳洪裕吃力的說出幾個字:
“將這幅畫燒掉”。
吳洪裕是想燒了《富春山居圖》給自己殉葬,就在這件國寶即將被付諸一炬的關鍵時刻,吳洪裕的侄子吳子文眼疾手快,迅速從火裡撈出已經燒著的畫作,他不忍心看著這幅傳世名畫《富春山居圖》就這樣被燒掉。
吳子文為了掩人耳目,採用偷樑換柱的方法,保住了這幅經典畫作。
被搶救出來的《富春山居圖》已經被燒成了殘卷,燒焦的部分把整幅畫卷分成了長短兩截:
較短的那段畫幅上面正好有一山一水,被取名為《剩山圖》;而較長的那一段畫幅由於有黃公望贈予無用禪師的題跋,所以被稱為《無用師卷》。從此,《富春山居圖》就被分割成了《剩山圖》和《無用師卷》兩幅圖,而這兩幅圖也開始了它們各自坎坷流離的命運。
《富春山居圖》部分
兩幅《無用師卷》被乾隆收藏公元1745年,就在《富春山居圖》被燒的兩百年後,那副較長的《無用師卷》被送到了乾隆皇帝的面前,乾隆對這幅畫作愛不釋手,七次下江南都會將這幅畫作帶在身邊。每當興起的時候,他就會在畫卷的空白處賦詩題詞,題寫評語,加蓋印章。
在48年的時間裡,乾隆皇帝竟然在這幅畫作上寫了50多處題跋,處處是印章,顯然這幅畫已經成為了乾隆的心頭肉。
讓人想不到的是,之後又有人向紫禁城進貢了一幅《無用師卷》,當看到第二幅《無用師卷》時,乾隆皇帝完全驚呆了。他急忙將這兩幅《無用師卷》放在一起進行仔細對比,也無法分辨出真偽。
乾隆提滿詞的假《無用師卷》
乾隆找來了兩位對書畫頗有研究的大臣進行鑑別,它們對兩幅畫的畫風以及題跋進行一番仔細的探究後,尷尬的發現乾隆寫滿了題跋的那幅畫竟是假的,而剛剛被進貢上來的這幅《無用師卷》才是真。
兩位大臣生怕說出了真相,讓乾隆皇帝丟失了面子,甚至為自己引來殺身之禍,它們兩人一合計,乾脆直接判定這幅真正的《無用師卷》是贗品。
或許乾隆皇帝早就意識到自己看走了眼,並沒有將那副被判為“贗品”的《無用師卷》燒燬,而是存放進了紫禁城的庫房裡。
就這樣,真假兩幅《無用師卷》一直相伴了187年的時間,直到清王朝的覆滅,真正的《無用師卷》也沒有等到昭雪的那一天。
《無用師卷》最終被儲存臺北故宮博物院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北京故宮裡的文物隨時都有可能遭受日本人的劫掠。為了保證文物的安全,故宮博物院緊急組織了一批頂尖文物專家,對故宮裡的文物進行挑選以及南遷,兩幅《無用師卷》同時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當時的文物專家組裡有一位名叫徐邦達的老先生,在書畫鑑賞界被封為“徐半尺”。據說,他在鑑賞書畫的時候,只要將畫軸展開半尺,就能判定出這幅畫是真的,還是假的。
徐邦達對兩幅《無用師卷》進行了大量的研究佐證,徹底推翻了乾隆皇帝的定論,那幅被乾隆皇帝寫滿了題跋的假《無用師卷》被改名為《子明卷》。
專家們推測,《子明卷》是明代時期的仿品,這幅曾被當作真跡的《子明卷》被乾隆皇帝塗滿了御筆,整副畫作的意境已經破壞殆盡,而曾被當作贗品的《無用師卷》卻幸運地躲過一劫,整幅畫卷乾乾淨淨。
1948年,《無用師卷》離開了祖國大陸,被運往臺北故宮博物院儲存。
黃公望畫像
另一半《剩山圖》在哪裡?1938年秋的一天,上海收藏名家吳湖帆因感風寒在家中臥床養病,一位古董店老闆前來看望,順便帶來了一幅剛剛購買的破舊字畫請吳湖帆鑑賞。
雖然這幅畫殘破不堪,上面也沒有任何題跋,但是畫中的山巒蒼茫神韻非凡,深通中國古代繪畫的吳湖帆立刻就意識到:
“這樣的畫風一定出自元代的大家。”
看到吳湖帆十分驚訝的神情,這位古董店的老闆也開始就地漲價。最終,吳湖帆拿出了家裡珍藏的商周時期的青銅器,才買下了這幅毫不起眼的殘破畫卷。
這幅畫上沒有任何題跋,屬於殘卷中的殘卷,然而吳湖帆並不甘心,他馬上讓古董店老闆再去原賣主家裡一問究竟。原賣主在家中書房的廢紙簍中找出了一段這幅畫卷上的殘破題跋,也正是透過這段題跋,吳湖帆確定了這幅毫不起眼的畫作就是黃公望所畫的《富春山居圖》其中的一段《剩山圖》。
就這樣,消失了200多年的《剩山圖》又神奇般的出現了,成為了吳湖帆的私人收藏。
1956年,吳湖帆將《剩山圖》捐贈給了浙江省博物館,一躍成為了鎮館之寶之一。
寫在最後從此,被一分為二的《富春山居圖》分別在海峽兩岸的杭州和臺北,隔海相望。人們盼望著有朝一日,本是同根生的《剩山圖》和《無用師卷》能夠合璧展出。
直到2011年6月1日,歷經半個多世紀的等待和努力,人們終於盼來了這激動人心的歷史時刻。分隔在海峽兩岸60餘年的國畫名作《富春山居圖》,終於在臺北故宮博物院進行了合璧展出。
在經歷了短暫的合璧展出後,《富春山居圖》的前半段《剩山圖》又回到了浙江省博物館,而後半段《無用師卷》依然留在臺北故宮博物院。
究竟什麼時候這兩幅畫才能夠永久合璧,讓大家隨時都可以看到完整的《富春山居圖》,也是我們中華兒女共同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