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瞻 編輯｜漆菲

和日本首相官邸所在地永田町僅一路之隔的赤坂見附，即便到了12月中旬依然能看到綻放的櫻花。

站在櫻花樹旁，沿著辦慶橋方向抬眼望去，一片日式園林中略顯突兀的巨大建築就是鼎鼎大名的東京新大谷酒店。這裡也是近年來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在“賞櫻會”前夜舉辦宴會的地方。

“潰瘍性大腸炎好了？”“安倍會被捕嗎？”即便已經成為一名普通國會議員，與安倍相關的新聞依然是日本吃瓜群眾的關切話題。圍繞賞櫻宴的政治攻防戰，更成為諸多居家隔離民眾眼中不可多得的年終大戲。

讓安倍陷入泥淖的賞櫻宴

早在2019年5月，由日本共產黨牽頭，圍繞“賞櫻會浪費公帑”的議題，日本在野黨向時任首相安倍發起過多輪國會質詢。

儘管中間曾提及過與晚宴相關的話題，但由於證據不足，質詢焦點大都集中在賞櫻會預算是否超標、為何有前黑道成員參與等問題。

對此，安倍內閣堅稱“有著近60年曆史的賞櫻會是首相的公事範疇，也是國家的重要慶典活動，其意義不言而喻”，策略性搪塞了外界的質疑。

而今，這一議題再度成為焦點。今年5月，近1000名日本律師和學者聯名，以安倍在任首相期間舉辦賞櫻會時涉嫌違反《政治資金規正法》《公職選舉法》為由，向東京地方檢察廳檢舉了安倍及其秘書。

歷經半年，相關調查於11月取得突飛猛進式進展，有涉案人員承認“填補了800餘萬日元宴會差價”。就此，檢方將問題焦點從作為國家慶典的“賞櫻會”轉向此前的晚宴活動。

2013年至2019年，安倍政府都會在“賞櫻會”前夜舉辦被稱為“前夜祭”的大型宴會，該宴會由一個名為“安倍晉三後援會”的政治團體負責。

有訊息人士透露，2015年至2019年，承辦“前夜祭”的酒店共收到2300萬日元的活動經費，但五年來，安倍及其後援會從參加者手中收取的參加費總額僅為1400多萬日元。東京地檢署特搜部認為，約800萬日元的資金缺口可能是由安倍本人及其後援會進行了填補。

特搜部以此為由，對包括新大谷酒店、安倍事務所以及後援會三方提供的資料進行比對，還對安倍前秘書以及政治獻金提供者等20餘人展開調查。

安倍堅稱，“我和大家一樣是從新聞上看到了自己會被傳喚的訊息”。他還表示，現階段不能回答假設性問題，自己會秉持“誠意”，認真對待調查的心情不會改變。

民眾難容忍安倍“公然扯謊”

首相辦的晚宴為什麼會牽扯出這麼多事？問題癥結就在這800萬日元的差價上。

新大谷酒店作為東京都內為數不多的超五星級酒店，相關消費當然不菲。飯店網站上，舉辦宴會的單人最低消費價格是11000日元。而安倍後援會的招待券上，參加晚宴僅需5000日元。這其中，每人6000日元、累計總額超過800萬日元的差價究竟是誰付的，成了“羅生門”。

新大谷日本園林裡的賞櫻路線

如果差價由安倍自掏腰包填補，他就違反了《公知選舉法》，相當於賄賂了選民；如果差價由安倍後援會填補，將涉嫌違反《政治資金規正法》，屬於非法運用政治獻金的範疇。

雖然安倍秘書以及後援會骨幹被列為了被告，但前東京地檢特搜部副部長若狹勝在接受日本電視臺採訪時稱，“事件後續進展無非兩種，其一是公設秘書等人交罰金了事；其二是公設秘書等人會被移轉到法庭判罰。無論哪一條，安倍前首相因此事涉嫌違反刑法被逮捕的可能性都幾乎為零”。

作為日本史上在任時間最長的首相，不違法應該是最低要求了。但除了法律責任，安倍更肩負道德責任與政治責任。於一般民眾而言，最氣憤的莫過於政治人物公然扯謊，把國會質詢當成兒戲。

日本《每日新聞》回溯了2019至2020年安倍在任時的國會答辯，總結出了33處與時下所曝光事實相悖的言論。

這其中，關於晚宴的費用問題，安倍在2019年11月20日的日本參議院會議中表示，“費用僅僅是5000日元，入場前由後援會工組人員代收，此後直接轉交給了酒店方”。

而在之後3月4日參議院預算委員會上，安倍還斷言，“由事務所出面填補差價的事情絕不存在”。

謊言與逃避儼然成了安倍的戰術。立命館大學副教授櫻井啟太指出，安倍在任期間，以“拒絕回答”來回避質詢次數高達165次，是歷代首相之最。

從公然否認自己2012年堅決反對日本加入TPP，到2013年申辦奧運會時信誓旦旦宣稱“福島核汙水得到了控制”，再到有關“森有學園”和“加計學園”事件的解釋，安倍留給日本民眾的印象從巧舌如簧變成了公然扯謊。

這番質疑不無道理。今年9月16日才因健康問題突然宣佈辭任的安倍，19日便參拜了靖國神社，28日參加自民黨細田派的聚會，10月19日再度參拜靖國神社，一連序列程中並無病入膏肓之感。

安倍或將無緣三度拜相

政治利益面前，親兄弟也得明算賬。安倍的胞弟、現任日本防衛相岸信夫就做出了“斷尾求生”的舉動。

岸信夫隨母姓，名義上過繼到舅舅家，繼承了日本前首相岸信介一脈的衣缽。在安倍辭任首相之前，岸信夫作為安倍的秘使多次出訪海外，被視為“安倍的傳聲筒”。

12月7日，岸信夫在BS11電視臺的節目中鄭重宣告道：“作為政治人物，安倍有責任對自己的行為加以說明，關於賞櫻前夜宴的相關問題，安倍必須要向選民負起說明責任。”

除了岸信夫外，現任首相菅義偉算得上安倍的另一位“好兄弟”。安倍二次政權4次重組內閣，菅義偉作為內閣官房長官的位置安然不動。安倍辭任後，作為安倍意志的執行者，菅義偉面對賞櫻會相關問題的表態，顯示出其老謀深算的一面。

圍繞著東京地檢特搜部著手開始調查賞櫻前夜宴一事，以及可能傳安倍配合調查等問題，菅義偉作為現任首相是否知情，甚至有默許特搜部執行之嫌，成為媒體揣測的另一焦點。

媒體與在野黨的質疑也非空穴來風。9月中旬，剛辭任首相不久的安倍展開了一連串的政治行程。除了兩次參拜靖國神社，10月還參加了自民黨議員團體“創生日本”的集會。11月1日，安倍回到山口縣老家掃墓，此後出席“日本尊嚴與國家利益保護會”活動，而在11日，他宣佈就任自民黨“後疫情經濟政策諮詢議員聯盟”會長。

有自民黨議員說，這儼然與安倍八年前衝擊二次政權時組建“安倍TEAM”如出一轍。韓國《朝鮮日報》當時一度評價說，“如果菅義偉的民調持續下跌，安倍或有望第三次衝擊首相”。

然而，自11月下旬開始，有關晚宴的負面新聞接二連三充斥在各大媒體及社交網路上。

受疫情影響，菅義偉內閣的不支援率在12月12日飆升至49%，與支援率出現“死亡交叉”。但即便菅內閣民調再低，自民黨內一向支援安倍的細田派和麻生派，再無人提及讓安倍“班師回朝”的事了。

兄弟間尚且如此，所謂“盟友”們更是紛紛倒戈。在自民黨內部，原眾議院議長伊吹文明在二階派系的會議上說，“儘管（安倍）卸下首相官銜，扛起了改憲大旗，但最近一段時間是沒啥好戲了。”岸田派議員則批評安倍“時下曝光的事實與曾經的議會答辯完全不符，太差勁了”。就連曾共同執政的公明黨黨魁山口那津男也公開表示，“面對民眾，安倍有必要進行詳盡說明。”

情勢已然改變，安倍的三度拜相夢恐怕無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