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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每年4月,在日本京都建仁寺都有一場盛大的定例活動——“四頭茶會”,這是每年日本茶界最重要的盛事。

據悉,建仁寺“四頭茶會”承襲了中國南宋寺院禪堂茶禮,創建於室町時代,是日本現存規模最大、形制最完整、持續時間最久的茶會。

茶道是日本的國粹之一,甚至可以毫不誇張地說,理解了茶道,也就讀懂了日本文化的含義。

論及日本茶道,剛倉天心的《茶之書》便是一部繞不過去的經典。

更重要的是,《茶之書》並沒有歷數日本茶道的發展史,也不全然拘泥於點茶等各種技藝的詳細說明,而是著眼於茶道所孕育的核心精神和美學境界。

在剛倉天心的文字裡,處處流淌著日本文化的極致之美,也字字飽含了作者對日本文化、東方文化的欣賞和喜愛。

《茶之書》是剛倉天心在20世紀初旅美期間,用英文寫成。這本書一經面市,就大受歡迎,先後被譯成法文、德文、西班牙文、瑞典文等,併入選美國中學教課書。

透過這本《茶之書》,我們就可以藉由日本茶道這個“井口”,從3個方面來更深一層地解讀日本文化的內涵。

一、日本茶道的核心精神是“和敬清寂”。

二、日本茶室建築是“大拙至美”的典範。

三、日本茶室內部的花道是日本“極致美學”的巔峰之作。

02

中國是茶葉的故鄉,茶道卻誕生在日本。

中國的飲茶禮儀,最終徹底隱身於“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小日子裡。

反而是在日本,人們將飲茶這件小事,提升到了審美和信仰的高度。

原產於中國的茶葉,在唐代傳入日本。

公元801年,日本最澄禪師把從中國帶回來的一些茶樹種子種植於京都,由此開啟了日本人種茶喝茶的歷史。

此後,經鎌倉時期的榮西禪師,室町時期的能阿彌、一休禪師、村田珠光、武野紹歐等傑出茶人的不斷開拓,至戰亂紛繁的安士桃山時代,大師千利休在繼承前人的基礎上,將日本茶道推向了極致。

日本茶道,不僅僅是一種飲茶的儀式,而是一門融繪畫、插花、陶器、書法、建築於一體的藝術,寄託著大和民族對“和敬清寂”這種生命狀態的追求。

“和”是指人與人、物與物、人與物之間的和諧——

包括主人對客人,茶葉與茶具、環境,以及主人、客人和茶事的和諧。

“敬”是一種對內和對外的恭敬。每一個人要時刻心懷尊敬和自省,並做到上下長幼有別,有禮有節。

同時,“敬”也是達到“和”的重要手段。

“清”是說客觀上的清潔無塵,當然更是要求人們在精神上保持清淨淡泊,沒有妄念。

“寂”,是日本茶道最本質的精神內涵。

這個“寂”,不是單純的寂靜,而是要在內外的寂靜中,去體會、去覺悟,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迴歸平常的本心。

為了達到這種“和敬清寂”境界,每一次茶會,都不再僅僅是為了飲茶,而更像是主客共赴的一次藝術創作,甚至是一場身與心的修行。

茶室、庭院、茶具、字畫、插花……甚至連同主客飲茶的一舉一動,事無鉅細,都是這件藝術作品的一部分,也都這場修行的過程。

所以,茶道是美,是感動,更是關於自己、關於世界的思考。

03

日本茶道這件藝術品,最精彩、最能體現東方神韻的兩個部分是,茶室建築和茶室內部的花道。

日本茶室建築最大的特點就是,從外觀上看平淡無奇,甚至比日本普通的民居還要狹小,但是,它的設計理念、建築材料和建造工藝,卻都在刻意的簡樸之中深藏著精緻與高雅。

日本的茶室種類繁多,面積有大有小。

小的不足兩張榻榻米(一張榻榻米的尺寸大約是寬90CM,長180CM),大茶室則在八張榻榻米以上。

茶道中,標準茶室的大小通常是四張半榻榻米(7.29平方米),大約容納5人左右。

茶室中,通常供奉著佛畫,後來改成懸掛山水花鳥畫,以及開始開悟的禪宗和尚的墨寶。

除了在整體建築中隔斷出來的單間茶室,日本當時還有為數不少的獨立建造的茶室建築。

獨立茶室建築包括:一間標準茶室,一間準備室(水屋)、一處玄關(待合),以及連線玄關和茶室之間的庭徑(露地)。

準備室用來在茶會開始前清洗及整裝茶具,玄關是客人在正式進入茶席前的等待之處。

標準的茶室的入口,一般都是一扇不到三英尺高的小門。

所有的客人,無論高矮尊卑,都要躬身而入,目的就是為了讓每一位賓客領悟平和謙沖的真意。

茶室的斜頂垂簷很低,將大部分的Sunny遮擋在外。即使是白天,茶室的光線也是柔和的。

從屋頂到地板,每件物品都是素雅的色調,客人們也得穿著素淡的服飾來參加茶會。

除了竹製茶筅和麻布茶巾,所有新物件都禁止出現在茶室之內。

茶室、茶具雖然陳舊褪色,卻都潔淨無比,連最幽暗的角落也纖塵不染。

但是,如果我們認為這種素淨清潔是茶道“清靜”的全部含義,就大錯特錯了。

日本茶人利休曾經吩咐兒子少庵打掃清洗露地。兒子連掃三遍,利休仍然認為不夠乾淨。

兒子說,地上已經一塵不染,實在沒有什麼可打掃的了。

利休一言不發,走入庭中,搖動樹木,金色和深紅色的葉子散落,如同秋天的錦緞一般。

原來,茶人眼中的清淨,並非是單純的潔淨,還需要有自然和美。

與中國建築美學一樣,日本茶室和玄關之間的庭徑,作為茶室建築整體的一部分,與茶室內部格局相輔相成,遙相呼應。

日本茶室庭徑的整體風格是雅緻、清幽、唯美的“枯山水”日式園林。

庭院中,不用任何開花的植物,也沒有傳統園林中的植物和水源,而是用常青樹、苔蘚、沙、礫石等代替。

石塊象徵山巒,白沙象徵湖海,線條表示水紋,寓意是以靜制動,實現內心的修煉。

當我們從這條靜謐的小路走過,庭院深深,樹影婆娑,松針遍地,苔痕斑駁,即使有再多的愁緒紛擾,大約都會在這一刻怡然忘卻吧。

匠心獨運的庭徑,其實就是一條“通往自明的道路”——

它旨在切斷茶室與外部的聯絡,在這份心的“清”與“淨”中,人們的感官會更加敏銳,更能體味出一盞茶的真味。

04

岡倉天心認為,茶室是“時興之所”,也是“虛空之所”,更是“不全之所”。

“時興之所”的意思是,茶室是緣於詩興所至而臨時搭建的,只是為了滿足當時的、特定的、個性的藝術需求,而不是為了流芳百世。

茶道是藝術,所有藝術的創造和欣賞,最重要的原則就是,尊重個體與個性,真誠面對此刻的生活與生命。

“時興”的意義,不是忽視後人的觀感,而是更應當試著享受當下。

“時興”也不意味著漠視過去的作品,而是要學會把前人的果實融入到自己的體會和領悟中。

“虛空之所”的含義是,茶室從裡到外都只保留審美需求的必需品,摒棄一切多餘的雕飾,看起來顯得異常“空寂”。

茶室的“虛空”,其實是承襲佛家的“空”,和道家的“無”,並不是真的沒有,反而是無所不包,無所不容。

每一次茶會,都要圍繞當下的這一次體驗而展開,一切因人而異,因時而異,因地而異。

刪繁就簡,卻不斷變化,千變萬化,核心主題仍然是“美”——

茶之美、景之美、書之美、畫之美……世界萬物之美,就是生命本身的意義。

所謂“一期一會”,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不全之所”是指,茶道崇尚殘缺美,茶室的建築和裝飾會刻意留下一些“未竟之處”,留待想象去補全。

“生命和藝術的蓬勃生氣,源自於它們具有成長的空間”。人們也只有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和創造力,才能感受到真正的美。

茶室的“不全”,就是要將這種“空間”和“可能”,儘量留給客人自己,主動地從“參悟”中去真正地“得到”。

因此,茶室刻意迴避完滿,對規則和秩序也敬而遠之,茶室內外,不僅看不到東方傳統美學中的“對稱”,連“重複”也是必須規避的。

比如,煮水壺身若是圓的,盛水的器皿就得有稜有角;茶碗選的是黑色釉彩,茶葉罐便不應該挑黑色漆光;已經擺上實體的花卉,繪畫中就不可以再出現。

再比如,如果要在壁龕放置花瓶和香爐,要注意不能放在正中間,以免切分出平等對稱的空間,壁龕柱子的材質,也必須與其他柱子種類不一樣,以避免千篇一律。

茶室的“時興”、“虛空”和“不全”的特點,在茶室的插花裝飾上,更是體現得淋漓盡致。

茶道大師們插花,首先要根據當期茶會的要求,在事前做好美術構思;然後仔細觀察花卉的枝枝蔓蔓,仔細選定符合構圖的一枝一葉。

嚴格按照需求折取花朵,數量越少越好,花朵要連枝帶葉得剪下,不做任何事前事後的裁剪。這是為了呈現植物完整的生命之美,是對生命的禮敬。

當花草被安排成滿意的樣子,茶人便會把它放到壁龕——這是茶室中最尊貴的位置。

插花的近周不再放置任何其他器物,甚至書畫也不行,除非它們彼此呼應,能夠呈現特別的美感。

與茶室裡其他的裝飾品一樣,插花從屬於茶室的整體藝術風格。

茶室裡的插花,一旦挪動位置,也就失去的意義,因為它的線條、比例,都與四周環境緊密相連。

關於茶人與花的故事,最著名的當數茶道大師利休種牽牛花的一段佳話了。

16世紀的日本,牽牛花尚屬罕見,利休卻種植了一整園,因為照顧得無微不至,所以牽牛花開得非常漂亮。

休息傳到了太閣那裡,自然就引起了他賞花的興趣。於是,利休便邀請太閣到自己的庭院喝早茶。

太閣按時赴約,走入利休的庭院,卻沒有看到任何花的痕跡,在剷平的地面上,鋪滿了石頭和沙礫。

這位權傾天下的大人,強壓怒氣進入茶室,屋子裡的景象,讓他一瞬間怒火全消——

只見壁龕上,一件出自宋代名家之手的精美銅器裡,斜斜地獨臥著一支牽牛花!

至小、至空,至簡,卻又至美的意境,全在這一“鏟”與一 “插”之間——滿園全鏟,一枝獨插。這就是日本茶道和日本美學的深意。

05

日本茶道大師們認為,若想真正地欣賞藝術,唯有讓藝術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所以,日本的茶道,不僅僅關乎“茶”,而是幾乎完全決定了日本的文化風格,並且這種深遠的影響,至今仍在延續。

茶室的建築及室內裝潢風格,成為16世紀以後日本皇宮及寺廟的鮮明特色——與之前的日本古典建築式樣對比鮮明。

桂離宮、名古屋城、二條城、孤篷庵,每一處享有盛譽的日本庭院,無一不是出自茶人之手。

茶道儀式對用具的精益求精,激勵陶藝家們精心巧思,全力以赴,由此誕生了絕美的“定州七窯”。

日本的許多織物,更是以設計其花色的茶道大師命名的。

還有,日本繪畫中一個重要的流派“琳”派,就是茶道大師本阿彌光悅所開創的,他同時也是極負盛名的漆藝家和陶藝家。

整個琳派畫作,呈現的正是茶道的精神。

……諸如此類例證,不勝列舉。

更進一步地,日本茶道已經完全滲透進了日本民眾的生活裡——從上流社會的禮儀,到日常居家的細枝末節,都可以看到茶道的影子。

料理的做法、上菜食用的方式,服裝的裁剪方式與顏色選擇,身體的姿態、走路的樣子,甚至,賞花弄草的態度,觀風聽雨的心境……凡此種種,無一不是茶道精神的延續。

正如岡倉天心在《茶之書》裡的總結:從本質上講,茶道就是對“美”的信仰——無限地接近美,只到自己也成為美的一部分。

因為,“如果不把自己修煉成美麗之人,又有什麼資格去接近美,追求美呢”?

而美,不在別處,就在日常生活的平凡瑣碎裡,在我們的一粥一飯、一顰一笑間。這也是生命的全部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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