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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以前看過的《桃姐》一樣,許鞍華導演的電影,永遠都能用最舒緩的敘事手法,表達出最強有力的情感共鳴。這種共鳴的產生,並不是來源於電影人物頗具悲劇色彩的人生演繹,而是因為那最熟悉的生活再現。所以,人到中年的時候,當在再一次回味那部被忽略的《姨媽的後現代生活》電影時,忽然就開始懂了,不知道這種懂了,是應該喜悅?還是應該哀傷?

整部電影中的搞笑成分固然是存在的,可是,當剝離搞笑的生活情節之後,就會發現,其實,這是一部帶著悲劇色彩的電影。將有價值的東西撕碎,卻用利用碎片,重新架構起新的理解,我想,許鞍華不僅僅傳遞的是一種悲觀,同樣還有樂觀的存在。

當初編劇李檣在創作劇本時,內容從頭到尾的灰冷,讓呈現出的生活中,充滿著某種身不由己直至絕望到底的現實慘狀,而在許鞍華的力爭之下,才有了現在笑中帶淚的生活喜劇色彩。

大概,導演許鞍華總是習慣性的站在女性的角度,以一種憐惜的態度,溫柔的看待著這個世界。只是,這部電影中始終透露著的無奈氛圍,還是讓人在不自覺的在回顧自己生活的時候,充滿著感慨。

我極少去重複觀看建立在真實生活中,充滿著煙火氣息的現實主義電影,並不是說它們不夠優秀,而是電影中的每個對白,每個場景,甚至是每個人物的出場,都帶著一種撲面而來的熟悉感,常常會給人一種強烈的代入感,就像是在照鏡子一樣,看電影,也在看自己。

《姨媽的後現代生活》大概就是這樣的電影,年少時,可能會覺得電影中的生活有些虛假,當真正經歷過生活磨鍊之後,就會猛然發現,原來,這才是生活。曾經咬牙切齒痛恨的平淡,最終卻成為了迴歸之後的妥協,曾經和現在,時間成了那道牆,隔著過往與當下。

三種色調,三種生活狀態

對於接受過高等教育的葉如棠來說,退休之後的上海生活,也許,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美好。孤單一人的生活在上海,似乎已經與自己曾經的親情徹底疏遠,以至於在電影最開始的時候,我還一廂情願的沉浸在葉如棠虛構的家庭背景中,為她中年孤獨而感到哀傷,這可能是大多數人和我一樣的看法。

導演許鞍華是最懂女人的,所以,她的鏡頭在電影最開始的時候,儘可能的迴避著對於葉如棠感情線條的直接展示,只專注於這個獨身中年女人的生活細節,因為,最細膩的情感表達,往往就隱藏在最平淡的生活細節中。我可以把整部電影,用是三種色調來進行分割,三種色調代表三種情感需求,同時也代表著三個時期的生活狀態。

在電影一開始,因為外甥進入到了葉如棠的生活中,給原本沉悶的生活增添了年輕的活力。導演在這裡採用了比較明亮的色調,側面強調著葉如棠對於生活尚存的活力與激情,而利用外甥的眼睛,也在悄悄打量著這個中年女人最為敏感的情感依託。

此時,在這個地方,導演最主要突出的是比較隱晦的友情,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鄰居水太太並非真正意義上是葉如棠的朋友,她們只是兩個孤獨的鄰居,因為彼此的需要,而自然的成為了談話的夥伴。這種談話,存在著嫉妒,也存在著炫耀,當然,全然沒有惡意,純粹是一種生活孤寂時的調味品。

此刻,許鞍華重點放在了活力這個詞語上,小孩象徵著希望,也象徵著活力,人到中年的葉如棠此時展現的便是活力,也是沉浸在自我虛構的理想狀態無法自拔。

作為觀眾,一開始也把全部的關注點,放在了葉如棠和外甥的衝突上面,而忽略掉了葉如棠真實的生存狀態,也許,這是許鞍華在展現無奈現實時,利用孩子,給了葉如棠理想生活的最後一點回光返照。

當作為騙子的潘知常,進入到了葉如棠的生活時,此時的色調顯得要濃烈些,因為,葉如棠的情感需求,已經慢慢地從友情開始轉變為愛情。

人到中年,愛情已然不是那種你情我濃,而是一種相守陪伴。作為孤獨幾十年的葉如棠,最需要的,便是可以依靠的肩膀,正好,潘知常出現了。許鞍華利用潘知常,給葉如棠編造了愛情童話,同時,也利用潘知常,打碎了葉如棠的愛情幻想。

從理想到迴歸現實,葉如棠並不是不知道虛假,而是不想承認虛假,但最終,在財色兩空的騙局中,總算看清了生活的真實面目。或許,一直仰望星空的頭也會慢慢低下來,看一看腳下的路,潘知常的出現,讓葉如棠在失去愛情的同時,也間接的失去了友情。

中年人,得到這兩樣東西很不容易,失去後再想得到就更難了。沒有了年少時的激情,沒有了壯年時的拼搏,剩下的就是對於生活的苟且,還有偶爾殘存的幻想,只是,葉如棠的幻想,在各種騙局中被慢慢抽離。從一個騙局到另一個騙局,在相互欺騙中,葉如棠明白了生活,也看透了人性,折騰不起,索性就徹底妥協,嘗試著迴歸親情。

我想,導演許鞍華在拍攝這部電影時,是夾雜著私人感情的,畢竟,同樣是作為女人,是最懂女人的。而那種對於生活的萬般無奈,並不會因為刻意增加的喜劇效果而徹底變樣,生活就是生活,只是,許鞍華鏡頭下的生活,多了幾分柔情,也多了幾分細膩。

當電影迎來最後一個色調,也就是灰冷為主打色的時候,親情居然也變得如此脆弱。這一次,葉如棠徹底打破幻想回歸現實,最初逃離的東北,卻成為了最後的歸宿,有情調的生活最後成為了麻木的粗糙。

從一個人的孤獨跌入了一群人的孤獨,中年人的友情、愛情和親情再也折騰不起,這就是中年人真實的生活狀態。雖然,導演安排了葉如棠家庭的迴歸,可是,從我的角度來看,還不如她一個在上海的生活要好一些,至少,可以有一些理想的存在,有一份執拗的堅守。

雖不盡如意,但求無愧於心

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我總是會想到魯迅的《故鄉》這篇文章,尤其是裡面關於閏土的描述,和葉如棠極為相似,我指的,並非是年齡上的相似,而是指對待生活態度轉變上的相似。

在魯迅《故鄉》文章中,對於少年時期的閏土是這樣描述的:

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盡力地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

這是一種突破現實的理想化生活狀態,和在上海的葉如棠初期生活狀態有幾分相像,雖然葉如棠退休,但是,依舊對於生活充滿著活力,如火車站接孩子時的吼聲,對於不文明現象的斥責,養著十二隻鳥來點綴生活,都給人一種積極向上的感覺。

這可能是電影中僅有的對於葉如棠正面態度的刻畫,利用生活細節的完善,塑造著一種中年女人樂觀的生活態度,其實,也是為之後態度的變化埋下了情緒上的鋪墊。之前我說了,女人最了解女人,許鞍華深知中年女人的情感世界,因此,正好利用這種對於青春活力的渴求,撕開沉浸的自我幻想,然後,給了你真實生活的模樣。

電影中出現過兩次圓月的場景,這是屬於一種超現實的表現手法。此時,情感的表達,就不僅僅是侷限在葉如棠一個人身上,這種在生活中掙扎的孤獨與無助,擴散到電影外每個人的身上。到此時我才明白,原來,葉如棠只是我們的一個縮影,無關乎年齡,都成為了孤獨的個體。

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葉如棠的生活,並不全是悲劇的集中,因為,至少在年輕的時候,為了自己的生活,努力過一把,雖然有些絕情,但是,通過電影后面對於她當初生活場景的描述,我想,導演已經給出了答案,那就是,葉如棠應該從來沒有後悔過離開東北,去上海闖蕩。

中年人的生活千瘡百孔,疲於奔波,應付情感的空虛,卻時刻又在回憶著年少的輕狂,倘若年少不曾輕狂,又何來中年的甘於平淡。生活本就這樣,就像整部電影描述的葉如棠的三種生活狀態,活力和熱情,最後迴歸妥協,每個人都是如此,逃脫不掉,既然這樣,那就求個無愧於心也好。

我想,許鞍華拍這部電影,可能有過和魯迅一樣的困惑,究竟,什麼樣的生活才是值得追求的?

我躺著,聽船底潺潺的水聲,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與閏土隔絕到這地步了,但我們的後輩還是一氣,巨集兒不是正在想念水生麼。我希望他們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來……然而我又不願意他們因為要一氣,都如我的辛苦輾轉而生活,也不願意他們都如閏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願意都如別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們應該有新的生活,為我們所未經生活過的。

魯迅沒有給出答案,許鞍華同樣沒有給出答案,他們只是呈現,呈現一種我們大多數人經歷過的,或是正在經歷的生活狀態,然後,留下思考的空間給大家。生活就在那裡,我們也在生活中,雖不盡如意,但努力做到無愧於心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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