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產婦肚子痛來我們科待產，正好我值班，檢查了宮口開了七八公分，差不多可以生了。

我跟同事一邊準備接生物品，一邊詢問病史。她說她十八歲，第三胎，不知道預產期，懷孕後去小診所檢查過兩次，說是正常的，就沒再檢查了。

她還說，醫生，你不記得我了？我之前第一胎就是你給接生的，四年前。

四年前的她才十四歲。

我想起來了，確實有這麼一個女孩子，我記得她說她年初剛開始來例假，來了兩三次，就懷孕了！這是我職業生涯中第一次碰到如此“年輕”的產婦。她說她老公十七歲，他們出來打工，合得來就在一起了，什麼都不懂，不知道要產檢，覺得肚子痛家人就帶她來醫院的。我不記得她的樣子、她的名字，但給一個十四歲的產婦接生這件事刻在我的記憶深處。

四年前的我還沒結婚，還沒三十歲，碰到她，我已經覺得我老了。

四年後的她十八歲，來生第三胎，三十出頭的我有點懷疑我的人生節奏是不是慢得令人髮指？

我的十八歲在做什麼？哦，我在讀高三，每天遨遊在題海中，我一個文科生的腦袋實在弄不懂數理化的公式演算，我一邊被老師表揚是文科尖子，一邊被批評數學拖後腿，覺得未來還很遙遠，壓根沒想過我會穿上白大衣，還給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接生。

她說她們家鄉的女孩子都差不多這樣，小學讀完就出來打工了。十四五歲結婚生孩子是常事，二三十歲不結婚會被人指指點點。一代又一代，皆是如此。

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或許她並不覺得她可憐，也不會覺得我過的就比她的好。這是我們的生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既然選擇了，結局無論好壞都是自己來承擔，這是當初懵懂的十八歲的我，在填報高考志願時就已經明確的一件事。

我想起我的女兒，我不知道她的十八歲會做什麼。我只能盡我所能，一步步教會她面對選擇的從容、承擔後果的勇敢。

你呢，陌生人？你的十八歲，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