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跨年之前，朋友終於下定了決心，帶著妻子和小小的孩子，離開了奮鬥二十多年的烏魯木齊，回到了南疆的故鄉小城。

他說，烏魯木齊今年太冷，還是小城裡溫暖一些。

原因都理解，但和他聊天還是有一些難過。

我說，也許再堅持一下就不一樣了呢？

他說，其實前幾年就有過回去的念頭，現在回，算是給自己找了一個很好的理由吧。關鍵是父母看到我們回來，那種高興就覺得很值得了。

這一句關於父母的話，讓我徹底閉了嘴。

算起來，我們都是離開故鄉飄在外面的人，即便感覺生了根，但每次和朋友聚會，都會毫無例外的說起各自的故鄉，都有一種懷念和驕傲在裡面。

但同時，每個人似乎除了回去看父母之外，基本就和故鄉沒有太多其他的聯絡。這些年，真正在外一二十年的朋友選擇迴歸故鄉的，算上現在這位，也僅僅兩個人。

我能清楚的感覺到，但又說不出口的，就是如果我們在故鄉的親人家人最終都走了，那故鄉對我們絕大多數人來說，就真的成了只存在心裡的東西了，也許之後的時光，腳步再不會踏上故鄉的土地。然後對於我們的孩子來說，他們的故鄉就成了我們現在生根的地方。

故鄉是什麼？我一直記得幾年前另一位朋友的解釋。他說，故鄉是支援你卑微落魄療傷安穩的最後之地，是支援你無爭無念放下自我的安憩之所在，是心裡安慰自己有所倚仗的來處和歸處，是在你對生活還有期待還有想象，心裡還有太多東西放不下時，就不敢回去繼續維持那些最初聯絡的地方。

我記得這個解釋，是因為我就是如此。

離開將近三十年，自打父母搬離縣城到了市裡之後，那個我曾經度過近二十年時光的地方，我就僅僅回去了一次。

這些年，雖然還和個別同學朋友保持著聯絡，知道哪些人又從那裡離開了，又有哪些人永遠離去了，但就是不敢回去好好看看故鄉的樣貌，彷彿真的看了，故鄉就不再是我心裡的那個樣子了。

我對自己的安慰，就是堅信我不去不見，不問不念，他們所有的一切，故鄉所有的一切，就一定還在那裡，還是我三十年前離開時的樣子。

這樣，我就不唏噓，我就不感傷，我就不恍惚，我在這千里之外的烏魯木齊掙扎生根，我就可以把最初的那個少年，完整的留在我記憶中的故鄉。

騙自己，起碼可以拿故鄉來讓自己騙。當我們也成為孩子們的故鄉時，我不知道他們心裡，故鄉是什麼樣子。

如今還好，父母俱在，這也許就是故鄉留給我的最後的堅持。唯有希望他們長壽安康，故鄉於我，才不會是再也不回的來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