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都賢、呂大器等說起弘光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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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種亂象,心中悲憤不已。方以智這時搭上話題:“您說得沒錯,但這時阮大鉞殺興正起,許多正直的大臣被構陷致罪,一些人只好被迫離開,而這時候國家正需要人。比如我被李自成逮捕腳骨頭都被砍出來了,好不容易才逃出,阮大鉞就是因我在銅陵時對他結黨營私有所批判,他就反汙我有通賊寇的嫌疑,不得錄用。現在必須要有約束阮大鉞馬士英的力量。我想要是讓左良玉等進入朝廷,史可法也許不至於這麼獨木難支吧。”接著說道:“我就不明白,朝堂上為什麼經常鬧得你死我活,這黨爭的根蒂死結到底在哪裡?說到這兒我想問郭撫臺一個事情,當年家父在這兒任湖廣巡撫,和楊嗣昌鬧得你死我活,家父說楊是叛國賊,楊反奏家父通寇,害得他差點冤死獄中。聽說您跟楊嗣昌比較熟,我想聽您說說誰是誰非?”
都賢先是一驚,看到方以智並無惡意,他自己對朝廷傾扎互相攻訐也很厭惡,就跟方以智說了自己的看法。他說:“你父親在湖廣官聲不錯,楊嗣昌也是我敬重的長官。要我說,楊不是賣國賊,他僅僅是審時度勢,提出先安內再攘外的策略。你父親也沒有通寇,他就是和左良玉一樣因不同意楊的主張就對他的繳寇行動不配合。其實就是因為文人相恃,看不慣對方,和人家意見不合,就把人家往最惡毒的地方罵,恨不得人家死而後快。朝廷決事即不看票議,也不搞責任制,就看誰聲音大,誰把反對者先踩死。我看朝廷大臣中間這種內耗是造成寇越剿越多,韃擄越打擊越強大的重要原因。內部不能團結則敵人有懈可擊。”
陶汝鼐這時過來打圓場:“我看方先生也已經沒有要懷恨楊閣老的意思了,為的是要弄清是非,促進團結。我聽說都賢你也和楊閣老也有過過節,是真的嗎?”
都賢答話:“有這回事,我得罪的是楊閣老的老父親楊鶴。老人家當時任三邊總督,掌握半個國家的兵權。那時我任吏部稽勳司主事,楊鶴報來一個處罰洪承疇的上疏。說洪承疇沒有執行朝廷的以撫為主的繳寇政策,要處罰他。洪是以陝西行省參事的身份受楊鶴總督委託去延綏府剿寇,洪一去就殺了三百多人,但是延綏地區卻因此安寧下來了。我看到這個上疏,認為不妥,於是冒昧地給皇帝寫了個上疏,說現在匪寇猖獗,應該以結果為獎罰標準,洪承疇反而應該給予獎勵。說來也怪,皇帝居然沒有一味強調他的“剿撫兼施、以撫為主”的英明政策了,而洪承疇被升為延綏知府,然後一路平步青雲,這是後話。楊鶴卻受到責怪,三年後仍因繳寇不力被降為袁州知府。就是後來我在江西丟掉的那個袁州。而洪承疇卻當上了三邊總督。我說的是,我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權傾一時的楊鶴三邊總督大人。在京城也得到和熊開元一樣的外號:“二愣子”。可是他的兒子楊嗣昌卻沒有因此記恨我,還多次向皇帝舉薦我。從這裡可以看出楊嗣昌大人的人品。他在朝廷不結黨營私,這是很難能可貴的。但他也有個毛病,對於他看不上的人,對於意見不合的人就老實不客氣。和方先生的父親鬧得你死我活,和孫傳庭、侯洵的關係也是如此。所以很多人不說他的好話。這也是他的悲哀,含恨而死。他也是屬於剛愎自用、恃才自傲的文官典型。”
“說到這個恃字,本來是形容小孩子還不懂事時仗著有母親的保護而無所畏懼,用它來描繪文人們的自傲倒也貼切。文人一旦覺得自己掌握了真理,就容不得別人批評。就瞧不起人。輕易就給人貼標籤。碰在一起常常把朝廷搞得勢如水火。
“太祖當初確立以理學為國策,以文官治國。於是官僚們紛紛將自己用仁義道德包裹起來。嘴上天天說的是教條天理,可是還是要食人間煙火。朝堂上說的和私底下做的是兩碼事,這樣造成了官員的人格分裂,說假話成風,朝堂上關於仁義道德的廷議堆積如山,而解決漕運困難、財政拮据的方案卻少之又少。被社會廣泛詬病,罵我們是假道德,真貪腐。我在做教俞做巡撫的時候下定決心不索要不收納,可是人家就是主動送上門來,還說這都是常例,硬是推掉還被說是迂腐。廉政是官員最起碼的品格,卻是老百姓心中最好的標準。
“我這裡還有一份崇禎十年皇帝下的‘罪己詔’其中說官員的部分確是一針見血,針針見血。讀給大家聽聽:
‘...張公設吏,原為治國安民。今出仕專為身謀,居官有同貿易。催錢糧先比火耗,完正額又欲羨餘。甚至已經蠲免,亦悖旨私徵;才議繕修,輒趁機自潤,或召買不給價值,或驛路詭名轎抬。差派則賣富殊貧,理獄則以直為枉。何堵違心,敲糧任意。囊橐既富,好慝可容。撫察之薦劾失真,要津之譭譽倒置。又如勳戚不知厭足,縱貪橫了京畿。鄉宦滅棄防維,肆侵凌於閭里。納無賴為爪牙,受奸民之投獻。不肖官吏,畏勢而曲承。積惡衙蠢,生端而勾引。嗟如此,誰能安枕。’
“可以說崇禎皇帝對官吏的種種不法行為不但瞭如指掌,而且是入木三分。
“可是他怎麼就沒有辦法可想呢?
“當年才十六歲的他,可謂單槍匹馬拿下魏忠賢。後來的勇氣不知哪裡去了?
“可以說朝風不端是病入膏方,積重難返。需要從改造官員的思想觀念做起,天下才有希望。”
許多事談來談去,徒生煩惱。喝茶之餘,都賢唱起自己曾經很得意的一首詞,希望和大家分享,這是他與楊嗣昌大人和吟過的,以感謝他對自己的知遇之恩。
本想借此解解悶氣,但此時唱來是這麼的不合時宜。都賢自己感到很沒趣,忙說讓大家見笑了,我已下決心回鄉下隱居,要多讀書少寫詩。
那首詞是這樣的:“樓高六月新秋美,桐作秋聲先附耳。百尺龍眠氣不除,君如猿鶴驚我起。解君頤,弄君指,海立山奔搖隱几。十二黃金靜四筵,惟有白雲度沉水。酒數行,齋數簋,君彈我歌亦足喜。秋老山中君獨吟,引我入山從此始。”
時機的確不是唱這種歌的時機,但聽到如此優美婉約的詩詞,在座的也都驚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