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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甸是個小國,但是歷來強悍善戰,敢與霸主爭高下。乾隆時期的清朝,國力強盛,體量巨大,是東亞超級大國,但是面對這個龐然大物伸出的鐵拳,緬甸毫不畏懼,幾仗下來,打得大清損兵折將,顏面全無。

19世紀時,如日中天的大英帝國大兵壓境,緬甸照樣敢於亮劍。一場英緬戰爭,英軍陣亡15000人,戰爭支出高達1300萬英鎊,英印政府陷入經濟危機,印度總督阿美士德勳爵差點被撤職。

在更早的13世紀,蒙古人以毀天滅地的威力橫掃歐亞,東西方大國紛紛俯首稱臣,可小小的緬甸就是不服。忽必烈數次派大軍征伐,但在緬軍激烈抵抗、炎熱天氣以及瘴癘的交相襲擾下,損失慘重,最終也沒能完全征服緬甸。

當時有一部筆記《徵緬錄》記載了元朝徵緬的整個過程,筆記的作者沒有署名,但他在文中自稱曾為元朝作《政典》,應該是一位參與制定朝廷政策和制度的高階官員,對徵緬戰爭的瞭解比較全面。

據《徵緬錄》的記載,至元八年,即1271年,大理、鄯闡等路宣慰司派乞臺脫因等人出使緬甸,要求其稱臣納貢,但遭到拒絕,連緬甸王都沒有見到。

至元十年,忽必烈任命乞臺脫因為禮部郎中,與勘馬剌失裡以及工部郎中劉源、工部員外郎卜雲失為使臣,持詔書前往緬甸,再次要求其朝貢,仍然無果。

至元十二年四月,建寧路安撫使賀天爵報告說,金齒部落有個叫阿郭的首領已經歸附朝廷,他知道入緬有三條通道,一條透過大部馬,一條經過縹甸,還有一條就從阿郭的地盤上透過,三條路都通往緬甸的江頭城,就是如今的八莫。阿郭有個親戚叫阿提犯,他掌控著五個甸,每個甸有萬餘人。所謂“甸”,就是山間草坪之地。阿郭表示願意去勸阿提犯和金齒部落中尚未歸附的人臣服,然後為元朝使臣帶路去緬王駐地。

然而云南行省認為緬王無歸降之心,因為上次派去的使臣一直沒回來,很可能已經遇害,所以建議朝廷派大軍征伐。但忽必烈下旨,讓征伐之事先等一等,看看形勢再說。到了十一月,雲南省報告說,使者一直未回是因為被蒲蠻部落攔截,現在已經平安到達緬甸了。從這件事來看,忽必烈確實是一位對形勢有著準確判斷能力的戰略家。

至元十四年三月,緬人因金齒部落千額地方的總管阿禾歸附朝廷而發兵攻打他,並準備在騰越、永昌之間修築堡寨。阿禾急忙向元軍求援。

當時大理路蒙古千戶忽都、大理路總管信苴日、總把千戶脫羅脫孩正奉命討伐永昌以西的騰越、蒲、驃、阿昌、金齒等地還未歸附的部族,接到告急後,他們率軍晝夜疾行,趕去馳援,在一條河邊與緬軍遭遇。

緬軍有約四五萬人,其中萬餘人是騎兵,還有戰象八百頭,而元軍僅七百人。緬軍以騎兵為先鋒,象兵在其後,最後是步兵;象披著甲,背上有戰樓,兩傍掛著大竹筒,裡面裝著數十支短槍,象兵用這些短槍來擊刺。

當時緬軍正在渡河,一部分已經登上北岸,大部分還未過河,忽都抓住時機,擊其半渡。下令:“賊眾我寡,因當先衝擊河北面的敵軍。”他親率二百八十一騎為一隊,信苴日以二百三十三騎沿河列陣,脫羅脫孩以一百八十七人依山排兵。元軍以強弓勁弩射出陣陣箭雨,緬軍戰象負痛而逃,踐踏本陣,緬軍大敗。信苴日追出去三里,直抵對方塞門,因道路泥濘而退回。這時,一萬多緬軍從南面忽然繞到元軍後面,忽都迅速調整部署,重新列出三道陣,推進至河岸,並再次擊敗緬軍。元軍一路追擊三十餘里,擊破十七座堡寨,緬軍人、象、馬自相踐踏,屍體填滿了三條巨溝。

傍晚時,忽都受傷,於是元軍收兵。第二天,繼續追擊到了千額,然後班師。這一戰,緬軍幾乎全軍覆滅。元軍捕獲大批俘虜,軍人只要用一頂帽子,或一雙靴子、一件氈衣,就能換一個俘虜做奴隸。元軍負傷者雖然很多,卻只死了一個人,他是因試圖抓捕緬軍戰象時被踩死的。

從此戰來看,忽必烈時期的元軍戰鬥力實在太恐怖了,僅七百人的元軍竟然一戰消滅了四五萬緬軍,自己只死一人,難怪他們能所向無敵,擊敗那麼多強大的帝國。

十月,雲南省派宣慰使、都元帥納速剌丁率蒙古軍隊以及、爨、僰、摩些等當地歸順部落的軍隊共三千八百人徵緬,一直進軍至江頭,拆毀緬人修築的防禦工事,招降木乃、木要、蒙帖、木巨、木禿、磨欲等部落三百餘堡寨的土官,以及曲臘、蒲折部落的百姓四千,孟磨、愛呂部落的百姓一千,磨柰、蒙匡、黑答、八刺部落的百姓二萬,蒙古甸、甫祿保部落百姓一萬,木都彈禿部落百姓二百。最後因天氣暑熱,蒙古軍難以適應而還師。

至元二十年,忽必烈派宗王相吾答兒和右丞太卜、參知政事也罕的斤率軍徵緬。九月一曰,大軍從昆明出發,十月二十七曰,至南甸,也罕的斤由羅必甸進軍。十一月二曰,相吾答兒命也罕的斤取道於阿昔江,抵達鎮西阿禾江,在那裡打造二百艘大船,然後大軍順流而下至江頭城,切斷緬人水路;相吾答兒親自率領一軍,從驃甸進軍。十一曰,兩軍會師。十三曰,發起攻擊。十九曰,攻破江頭城,斬殺萬餘人。隨後,相吾答兒令都元帥袁世安領兵鎮守此地,並繪製地圖獻給忽必烈。

至元二十二年十一月,緬王派使者來到太公城乞降,忽必烈降旨許其悔過,然後命他派官員來大都朝貢,同時派遣鎮西平緬宣撫司達魯花赤兼招討使怯烈出使緬甸。忽必烈對緬人並非一味殺伐,而是以實力為後盾,採取了剛柔並濟的策略。

至元二十四年正月,緬甸發生政變,緬王的庶子不速速古裡勾結大臣木浪周等人囚禁了國王,還殺害了嫡子。朝廷派雲南王與諸王進討,“在蒲甘,喪師七千餘,始平定,歲貢方物。”

這一戰,元朝出動了幾個王統帥的軍隊,而且在蒲甘的決戰中損失了七千人,可見這次作戰規模很大,打得也很慘烈,而且緬軍也不像前幾次那樣不堪一擊了,他們總結了對元軍作戰的經驗,逐漸適應了元軍的作戰特點。

大德元年,緬王派他的兒子僧加八的來朝貢,元成宗賜他王爵印,封僧加八的為世子。

大德二年,登籠國的國王派他舅舅兀剌合、兀都魯新合二人在元朝官員管竹思加陪同下去大都朝貢。二月,他們走到蒲甘,被緬王帖滅的抓走,還搶奪了貢品。六月,緬人阿只不伽闌來到太公城對管竹思加說:“劫掠你們的是舊緬王帖滅的,如今他已經被廢,鄒聶當了新緬王,請你們去蒲甘商議朝貢的事。”管竹思加到蒲甘後,鄒聶告訴他:“帖滅的引八百媳婦軍破我甘當、散當、只麻剌、班羅等城,又劫奪爾登籠國人物……”意思是帖滅的帶著從“八百媳婦”部落請來的軍隊攻陷了甘當、散當、只麻剌、班羅等城池,還搶了登籠國的貢使。“八百媳婦”這個部落的得名是因為其國王有八百個老婆,《新元史·八百媳婦傳》記載:“八百媳婦者,夷名景邁,世傳其長,有妻八百,各領一寨,故名。”

鄒聶又說,“木連城土官故阿散哥也、阿剌者僧吉藍、僧哥速等人已經把帖滅的廢了,現在我是緬王。”

大德三年八月,事情發生了反轉,太公城總管細豆報告:“阿散哥也兄弟三人領軍三萬……殺緬王以下世子、妻妾、父師、臣僕百餘人……逃出次子之母,與父師、臣僕,與前此隨國信使,留緬回回、畏吾兒、漢人百餘輩,皆被害。阿散哥也又逼淫新王之母。”這個情報顯示,是阿散哥也兄弟發動了政變,搶劫登籠國貢使的也是他們,他們擅自廢了舊王,立鄒聶為新王,阿只不伽闌帶來的訊息,就是鄒聶在阿散哥也脅迫下對朝廷的欺騙。

同月,舊緬王之子古馬剌加失八逃到雲南省,訴說情況,請求元朝為他復仇。原來緬甸政變源於一場叛亂,先是阿巴部落發生反叛,緬王請朝廷派兵予以平定,僧可速和阿剌者僧吉藍等人因此怨恨緬王依附元朝,陰謀廢掉他。他們與在緬王身邊做官的兄長阿散哥也裡應外合,殺入王城,搶奪戰象、馬匹以及百官錢物,然後燒燬城池,分了緬王的妻妾,將他鎖住雙足關進豬圈。王子帶來的訊息是緬王被囚禁,但是沒有被殺,與太公城總管細豆的報告不同。

雲南行省左丞忙兀都魯迷失瞭解到這個情況後,上疏朝廷:“緬王歸朝十一年矣,未嘗違失。今其臣阿散哥也兄弟三人……乃敢擅權廢立……答麻刺的微王乃上命為國主,叛臣囚之,豈可不救,抑使外國效尤為亂,將至大患。”意思是緬王歸順十一年,沒有過錯,可是阿散哥也兄弟三人擅自廢立,朝廷必須追究,否則其他國家也會仿效,引起大亂。前文中稱緬王為帖滅的,這段奏疏中又稱他為答麻刺的微,可能一個是其名字,另一個是尊號。

不久又傳來訊息,新王也被殺了,阿散哥也自己當了國王。十二月,阿散哥也侵犯邊境,進攻阿真谷、馬來城,一直打到離太公城二十里的地方才退兵。

大德四年正月,元成宗召忙兀都魯迷失來朝廷商議,準備出兵征討緬甸叛亂。五月,舊緬王的女婿、馬來城土官納速剌逃到雲南後上疏:緬王和他的兒子朝乞力朝普已經被殺,世子僧加八的被流放到蒲甘,緬王和世子的妻妾都被奪,阿散哥也立緬王十六歲的弟弟鄒聶為王。

五月十五曰,忙兀都刺迷失奏請用六千人伐緬。但是包括《徵緬錄》作者在內的一些大臣認為緬甸叛軍與“八百媳婦”部落聯手,實力強大,沒有一萬人難以取勝。元成宗認為一萬人還太少,下旨將徵緬大軍增至一萬二千人,由忙兀都魯迷失乞與薛超兀兒、都元帥劉德祿率領,要求雲南土官高阿康從軍,還派親王闊闊監軍。元成宗特別強調:“闊闊雖去,勿令預事。”就是讓闊闊不要干預具體的軍事指揮,從元成宗的排程來看,他與忽必烈一樣,也是一個稔熟兵陣的大汗。

大德四年閏八月,雲南平章政事薛超兀兒、忙兀都魯迷失等從昆明出兵,十月進入緬甸。十二月五日至馬來城會合。十五日,大軍來到阿散哥也兄弟三人所駐守的木連城,緬軍出戰,結果被擊敗,以後他們就閉門拒守。忙兀都魯迷失、劉德祿佔據城東北面,薛超兀兒、高阿康佔據西面,從兩面攻城,城內則用拋石機從城牆四角攻擊元軍,雙方形成僵持。

到了大德五年正月,元軍得到白衣部落兩千人的增援,再次發動猛攻,並攻破了一座山寨,但在十九日,遭到城上滾木擂石和如雨般箭矢的猛烈反擊,元軍陣亡五百人,進攻再次受挫。

二月二曰,阿散哥也令十餘人在城上呼喊:“我非叛人,乃皇帝良民。以緬王作違理三事,我等收之。彼自飲藥而死,非我等殺之。我等蒙古人無甚作惡,若許我投降,省官鑑之。”意思是我們不想反叛,是緬王做了壞事才把他抓起來的,也沒殺他,是他自己服毒自盡。我們也沒和蒙古人過不去,請允許我們投降。然後阿散哥就派人拿著金銀來見元軍將領。關於緬王,前面有人說他被殺,有人說他被囚禁,如今阿散哥也親口證實緬王已死。

元軍回覆:“三人親出方可,不然難信。若一年不出,我軍亦住一年。”但是阿散哥也兄弟三人就是不肯親自出來投降,戰事又陷入僵局。

蒙古人很不適應緬甸的炎熱天氣,所以他們選擇十月出兵,避開盛夏,但直到第二年二月戰事還不能結束,眼看就要進入酷熱季節,而且從正月十九日一次就陣亡五百人來看,元軍在連續數月的作戰中,傷亡已經非常慘重了,這時軍心開始浮動。

二十七日,萬戶章吉察兒等人抱怨:“天仍晃發,軍勞苦不還,實懼死傷獲罪。若令我等住夏瘴死,不如赴上前就死。若明白有旨,孰敢不住?在口法傳聖旨勿行,我等今當回軍。”大意是軍隊長期在外連續作戰已經非常疲勞,如果拖到夏季,一定會死於瘴癧,與其這樣死了,還不如到皇上面前去死個明白,我們馬上就要回去!

二十八日,章吉察兒等人就真的領軍踏上歸途。二十九日,其他將領也率軍返回。忙兀都魯迷失於三月五日趕到阿佔國城,追上了章吉察兒等人,質問他們:“大事未成,豈可回軍?若爾等果不肯住,可留一半軍或三千當職當住夏守賊。”意思是戰事還未結束怎麼能回去,如果你們一定要回去,也要留下一半或三千人馬過夏天,繼續圍困叛軍。

這天,緬甸新王的母親騎著大象追上元軍,對他們說:“我本來被關在木連城,現在剛把我放出來,如果大軍再堅持五天,阿散哥也必定出降,你們撤軍太早了!

但是章吉察兒說:“有傷病計程車兵已經先回去了,我們也要回去,沒什麼可商量的!”

元軍指揮官命令追回先行的軍隊,可是將領都說:“已經走遠了,怎麼追得上?”第二天,將校們繼續領兵回撤。

面對這樣的情況,薛超兀兒、忙兀都魯迷失很無奈,只得上疏朝廷:“賊兵困屈,旦夕出降。參政高阿康、土官察罕不花、軍官章吉察兒等同稱:‘軍多病,不可住,擬合回軍。’下令留之,不聽。恃親典兵權,引軍而回。彼既行矣,分省亦不能住。”又言:“朝廷所立緬王,已送至其父舊所居城中,報賊脅從者已少,皆從我矣。若可住,當遣人再報。若不可住,我亦走出。”大意是,本來敵人已經快投降了,但是將領們以士兵生病的人數太多為由,不聽命令,擅自撤回。但是元軍的作戰目的基本實現,朝廷立的緬王已經回到他父親的王城,叛軍大多數已經歸順。

《徵緬錄》沒提朝廷新立的緬王是誰,但是很明顯,阿散哥也的叛軍並沒有歸順,忙兀都魯迷失他們這樣彙報朝廷,無非是為了掩飾戰事不利的真相,減輕自己的罪責。

元軍徵緬的前幾次戰爭,勢如破竹,緬軍不堪一擊,但是後來越來越艱難,傷亡越來越重,在這次進攻木連城的戰役中,則完全被拖垮了。從《徵緬錄》的記載來看,元軍一定是遭遇了嚴重瘟疫,士兵大量感染疾病,再加阿散哥也拼死抵抗造成的傷亡,即使強悍的元軍也堅持不住了,以致將領們居然戰場抗命,擅自撤軍,可見元軍計程車氣已經崩潰,實在無力再戰了。

薛超兀兒和忙兀都魯迷失還在上疏中指責其他將領接受敵人的賄賂,請求朝廷對他們加以懲罰:“賊饋阿康酒食,阿康受之。疑是寶貨。又軍回五程,阿康出銀三千兩曰:‘此阿散哥也賂諸將校者。’薛超兀兒等言:‘此銀爾實受之,我輩未嘗知也。欲與諸將,爾自處之。’蓋因阿康與察罕不花等預此行,故攻不成,乞置對以懲後。”

八月八曰,丞相完澤奉旨派遣河南平章政事二哥等人赴雲南調查這件事,調查的結果令人驚訝,原來上自宗王闊闊、左丞劉德祿、參知政事高阿康,下至一些將校、幕僚,全部接受了賄賂,而指責他人受賄的薛超兀兒、忙兀都魯迷失,也被查實參與受賄。他們一共得到了黃金八百餘兩,白銀二千二百餘兩。

最後,參知政事高阿康與麗江路軍民宣撫使察罕不花以抗命擅自回兵的罪名處死,忙兀都魯迷失判決前已經死了,薛超兀兒、劉德祿被赦,但是奪去官爵,永不敘用。忙兀都魯迷失的兒子不準繼承爵位,萬戶咬咬忽都不丁、千戶脫脫木兒,被削去官職,沒收一半家產,其餘將校則被鞭笞。

《徵緬錄》的描述,給後世留下了這樣的印象:元朝透過數次徵緬,使緬王屈服,但是緬甸人不願受元朝控制,因此發動政變,推翻緬王。元朝想用武力徹底征服緬人,可是元軍在木連城戰役中,面對憑城固守的緬軍一籌莫展,導致遷延數月,傷亡慘重,最後在暑熱、瘟疫以及銀彈打擊下,軍心動搖,鎩羽而歸,最終也沒能使緬甸人真正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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