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時代女性作家群,她和冰心是旗鼓相當的著名作家,和冰心的溫婉細緻不同的是,她俠肝義膽,豪爽痛快。她一生多病,心路酸辛,情路坎坷,但她用細膩的筆觸描寫男女情事,有鴛鴦蝴蝶派的味道;在接觸易卜生的劇作後,她的女性小說描寫男女愛情的悲苦命運,批判鋒芒畢露,讓她在中國新文壇大放異彩。這個人就是福建閩侯籍女作家黃廬隱,原名黃英,筆名廬隱。
少女時代的廬隱
從1898年5月4日出生到1934年5月13日辭別人世,廬隱短短的36年人生經歷更多的是病痛折磨、情路悲苦、人世淒涼。出生的那一天,外祖母病死,母親說廬隱是災星降臨,不給她奶吃,而是讓奶媽餵養。三歲時身染重熱病,被奶媽送到鄉下撫養。六歲父親病死,只好被討厭她的母親帶到北京的舅父家生活,母親厭惡廬隱,只好讓姨媽教養。九歲時腳生瘡差點成了跛子,肺管破裂差點丟了命,而這個時候在北平慕貞學院讀書的廬隱皈依了基督教。
陳獨秀主編的《新青年》
悲苦命運的廬隱沒有了父愛,缺失了母愛,上帝救不了她,反倒讓她養成了倔強不屈、勇猛剛烈的性格。13歲考上北平女子師範學校初步改變了廬隱的命運。女子師範學校不收學費、膳宿費,這大大減輕了廬隱對母親對家庭的依賴,性格也變得更為堅強了。從18歲到20歲,廬隱在社會上闖蕩兩年不如意後,再次參加考試,被北平女子高等師範學校錄取,開始了她不平凡的文學人生。
“身世飄零”的廬隱畢竟是在社會上磨鍊過的,有自己不一樣的見解。在北平女子高等師範學校寢室,廬隱的室友有程俊英、王世瑛、陳定秀。只有陳定秀是蘇州人,其他三人皆為福建同鄉。自名“亞洲俠少”的廬隱宣稱自己是戰國時代的孟嘗君,有“狡兔三窟”,這三窟即是教師、作家、主婦。廬隱攜程俊英、王世瑛、陳定秀結伴北平中央公園或北海,徜徉陶然亭,同學稱她們為“四公子”。
廬隱(中間)與程俊英(左)、靜軒合影
“五·四”自由戀愛、婚姻自由風氣薰染下的廬隱,為了真愛,為了與自己付出真感情的愛人走到一起,她身上潮湧起掙脫一切羈絆、鎖鏈的大無畏勇氣。執著愛情第一,廬隱在情感生活、婚姻生活寧可揹負道德的罵名、俗世的奚落刻薄也毫不畏懼。這曲折得讓人窒息、坎坷得讓人致死的悲苦情愛,最終讓才華卓絕的女作家走上了人生的不歸路。
神情沉鬱的廬隱
林鴻俊,這是廬隱愛情生活中出現的第一個男人。在北平這個被廬隱視為第二故鄉的那個四合院,在姨媽家裡突然出現了一個身材魁梧、體魄健壯、談吐儒雅、待人謙虛的青年,這個青年無父無母,是個投奔姨媽的孤兒,也沒有讀書上學,只是迷戀著看鴛鴦蝴蝶派的小說。因為彼此交換看小說,廬隱和林鴻俊這兩個少男少女有了彼此好感,開始了甜蜜的初戀。母親反對,舅父不同意,哥哥也不支援,但倔強的廬隱提出非林鴻俊不嫁。沒有辦法,廬隱母親提出了結婚條件,就是要林鴻俊考上大學後做她的女婿。廬隱答應了,林鴻俊拼命複習應考居然考取了北京工業專科學校。在廬隱、林鴻俊訂婚酒席上,廬隱的親戚拿出一張2000元支票,給林鴻俊做四年的學費。
廬隱與林鴻俊合影
在廬隱、林鴻俊保持婚約關係之時,廬隱人生的第二個男人出現了。這個人就是北京大學哲學系的郭夢良。1919年冬天,北平福建籍大學生組織福建同鄉會,劉慶平、鄭振鐸、王世瑛、郭夢良等都出席了。會間確定由廬隱、劉慶平、鄭振鐸、郭夢良組成《閩潮》編輯委員會。郭夢良在這個油印的《閩潮》刊物上發表好幾篇關於韓非等諸子學的論文,這成了吸引已有婚約的廬隱的紅娘。但此時的郭夢良在福建老家已經結婚生子。敢愛敢很的廬隱,以庸俗平庸果斷切斷與林鴻俊的戀愛關係,毅然絕然提出解除婚約關係,一頭投入郭夢良的懷抱。當同學程俊英建議她要郭夢良離婚,廬隱卻沒有膽量和勇氣在郭夢良面前提出。為了所謂純真的愛情,廬隱甚至卑賤到願意做郭夢良的小老婆。
廬隱與北大哲學系郭夢良
1923年夏天,廬隱和郭夢良在上海一品香旅社的遠東飯店舉辦婚禮,過上了甜蜜的二人世界。但婚後的生活完全不如廬隱幻想的那麼浪漫、那麼唯美,有的是品嚐不完的酸澀悲戀。在愛情面前,在郭夢良面前,廬隱的愛顯得卑微、低下又可憐。郭夢良對她的不尊重,廬隱只在給好友程俊英的信中有發洩:“應郭父母之命,回鄉探親,備嘗奚落之苦,而郭處之泰然。”郭夢良病死後,留下廬隱孤兒寡母,說自己“呼天不應,入地無門,極人間之至慘。”更慘的是郭夢良父母對她極盡人格侮辱。
廬隱的小說集《海濱故人》
愛情的美夢破碎了一地,廬隱還是要強忍著悲痛、屈辱、貧窮而生活呀,她只有靠寫小說換錢,靠教書維持生活。在浪漫戀愛理想主義破滅後,廬隱學會了抽菸、喝酒、打麻將。尼古丁在遲滯她的思維,酒精在麻痺她的神經,而麻將的嚯嚯聲在興奮著她的大腦。在牌桌上,廬隱還被牌友稱為“常勝將軍”。在這渾渾噩噩、醉生夢死的自戕中,廬隱還沒有遺忘寫作,她把自己的命運、不幸、困難寫進了小說裡。在這悽慘、悲苦的日子裡,廬隱人生的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男人出現了,這個人就是李唯建。
李唯建是四川人,比廬隱小九歲,畢業清華大學西洋文學系,是個青年詩人。李唯建崇拜廬隱,滿耳都是這個女作家的芳名,但苦於無法結識廬隱。為了和廬隱結交,李唯建請自己的福建籍清華老師林宰平作介紹人,認識了廬隱。文學青年向有成就的女作家討教創作經驗,這是常有的事。時間一長,青年詩人李唯建就愛上了小說家廬隱。這還讓廬隱嚇了一大跳。自己喪服、有孩子、年級又比小李子大近10歲,這怎麼能成?廬隱這麼想。但李唯建以赤忱的愛心向她表白,廬隱也漸漸被感化了。1930年廬隱與李唯建在日本東京旅行結婚,婚後廬隱出版了《玫瑰的刺》短篇小說集、發表了長篇愛情小說《象牙戒指》,王禮錫主持的神州國光社還出版了廬隱和李唯建的《雲鷗情書集》。
廬隱最後的男人、詩人李唯建(1907~1981)
1934年5月13日,36歲的高齡產婦廬隱因難產手術,在上海大華醫院十四號病室辭別人世,她悲愴苦戀的一生就這樣打上了命運的休止符。在廬隱辭世4天后,作家劉大傑寫了《黃廬隱》的悼念文章。劉大傑說,“她的個性極強,幾乎什麼事都要由她自己作主。她表面是一個樂天主義者,內心卻是一個悲觀的人。有時酒醉了,偶然談到她悲苦的命運和傷心的往事,她便哭泣起來。然而事情一過去,她又哈哈大笑,她說她是假裝快活。”劉大傑的這個回憶很準確逼真刻畫了廬隱性格的多面性與悲苦的深沉。
廬隱生命情歌的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