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傅小黛

紐約，1965年夏，鮑勃·迪倫。右為他當時的經紀人阿爾伯特·格羅斯曼（Albert Grossman）。

“精明的鮑勃”：一個民謠歌手的商業帝國

近日，幾十年以來最大的一票音樂出版協議誕生了：鮑勃·迪倫把自己全部音樂的版權出售給了環球音樂，一共600首歌曲，其中包括著名的《答案在風中飄》《叩擊天堂之門》等。無論從歌曲數量來看，還是從鮑勃·迪倫的聲望來看，這都是有史以來涉及金額最多的音樂版權交易事件。

鮑勃·迪倫從不避諱他對商業的態度。早在1961年，瓊·貝茲在格林尼治村的戈爾德民謠城初識迪倫時，就發現了這一點。當時一場音樂演出中，貝茲的朋友和她聊到迪倫，朋友說：“你知道當問到能賺多少錢時，迪倫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嗎？他走到角落裡，把朋友們的名字一一記下，說萬一哪天他有錢了，應該讓朋友們都知道。”貝茲那時笑了笑，她沒想到，印象中穿著小兩號的夾克、看起來很有叛逆精神的迪倫會在乎錢。

紐約，1965年夏。鮑勃·迪倫坐在鋼琴前，脖子上掛著口琴，錄製專輯《重訪61號公路》時中途休息。

2015年，距離迪倫獲諾獎還有一年的時間時，被稱為美國文化娛樂風向標的《Variety》中就報道說，迪倫的歌曲已經在電影、電視劇中被使用近500次。迪倫對這樣的事兒一直持開放包容的態度。縱然，有一部分迪倫的粉絲不願相信這一點，把迪倫對廣告的熱愛與他們對藝術家的想象結合起來，試圖超越到金錢範疇之上。事實上，當涉及到商業時，迪倫非常精明。想當年，迪倫在發現他匆忙簽署的合同中，歌曲版權有一半歸屬他的那位上世紀60年代的經紀人格羅斯曼之後，很快就解除了兩人的關係。

迪倫這次的決定，同樣非常符合他一貫敏銳的商業嗅覺。

迪倫的同時代人、搖滾老炮兒尼爾·楊曾在1988年的那首《This Note’s For You》中唱道：“我不為百事可樂唱歌，也不為可口可樂歌唱”，並一直踐行他的這一態度。此條歌詞，對迪倫並不適用——恰恰相反，迪倫的歌給百事做了廣告。

不但如此，對於音樂產業中的“新生收入流量”，迪倫心態也異常開放。他的歌曲經常在廣告中出現，《我要你》被用於希臘酸奶廣告，《地下鄉愁藍調》給谷歌做了廣告，《答案在風中飄蕩》也飄蕩在了百威啤酒的商業廣告中。近年，克萊斯勒汽車、凱迪拉克SUV、iPod、IBM電腦甚至維多利亞的秘密內衣，迪倫的歌曲經常出現，可謂“涉獵廣泛”。

2016年4月，迪倫跟亞馬遜公司達成協議，亞馬遜可以在電視劇中使用他的歌曲。他還與一家紐約品牌簽署了一項協議，以他多年來穿的衣服為靈感，出售全系列的T恤衫、貼紙、馬克杯、運動夾克、羊毛披肩......此外，迪倫還有自己一個完整系列的威士忌，其中最貴的一瓶名為“天堂之門”（Heaven's Door），瓶身以他的畫作為特色，價格500美元。對於跨平臺的推廣活動，迪倫也駕輕就熟。比如最近，他啟動了一檔十多年來自己的首個電臺節目為威士忌做廣告，廣告上是迪倫的照片，顯眼位置擺放著一瓶Heaven’s Door。

如今，迪倫有錢這事兒，不管他想不想，想必新老朋友們也都知道了。

在如今的媒體技術環境下，音樂版權協議會涉及很多的條款的細則，其中潛藏著未知因素。與環球唱片達成協議之前，鮑勃·迪倫的代表人曾與投資人默克·默庫里亞迪斯談過，默克是倫敦的音樂版權投資公司Hipgnosis Songs Fund的創始人。後來，迪倫方拒絕了默克方高達4億美金的報價。

由此，可摧測出兩種可能：一種是，出於一些非金錢因素的考慮，鮑勃·迪倫選擇與環球交易，事實上環球並不是給錢最多的；另一種可能是，在報價上，環球的確高於Hipgnosis公司，迪倫因此獲得了超過4億美元的收益。

流媒體時代的音樂人：只有名流才能真正受益？

自唱片業沒落之後，音樂產業長期不景氣。現在看來，音樂版權交易似乎帶來了復甦的轉機。去年，全球音樂銷售額實現了連續五年的增長，達到了202億美元，其中23%銷售額是流媒體的貢獻。這一資料，在2013年曾低至140億美元。

Hipgnosis公司已經耗資12億英鎊，購買了117種音樂專輯的版權，知名歌手碧昂絲就是其中之一。弗利特伍德·麥克樂隊的主唱Stevie Nicks，也出售了大部分的音樂股權給音樂發行商Primary Wave。11月，泰勒·斯威夫特前六張專輯的發行權以超過3億元的價格，出售給了私人募股集團Shamrock。

默克說：投資音樂版權是比黃金或石油更好的賭注，因為它們經久不衰，能夠有源源不斷的回報，即使在整體經濟市場陷入困境的時候。今年四月，在《滾石》的採訪中默克提到：“從來沒有過像現在這樣多的機會，我們很挑剔，如果四個機會擺在面前，可能有三個會被我們拒絕掉。但是對於我們看好的機會，我們會百分百爭取。”

媒體技術分析公司MIDiA Research的分析師Mark Mulligan認為，音樂出版交易目前正處於高峰期，能以原價格17-20倍的價格成交；對於上世紀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的明星來說，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以後也未必會有更好的時機。

新冠疫情使許多行業陷入困境，本來就不景氣的音樂行業雪上加霜，現場演出和巡演被擱置，這意味著一個數十億美元的市場被擱置了——這是許多音樂家收入的最重要來源。但是，疫情並未阻礙音樂在流媒體中的表現。今年第二季度，全球疫情最嚴重時，Spotify報告稱，月收入同比增長29％，達到18億歐元（合16億英鎊）。今年年末，將會有超過4.5億訂閱使用者在蘋果、亞馬遜和Spotify等平臺為音樂服務付費。

流媒體時代，從音樂中獲得收入的方式發生了變化，這也提醒音樂人，最好儘量擁有自己作品的所有權和發行權。如今不必放棄對作品的所有權，就可以在全球範圍內發行與傳播自己的音樂。對於剛剛進入音樂行業的歌手來說，這似乎有一些難度。因為在成名之前，他們需要與大型唱片公司簽訂協議，尤其是當他們以成為“流行歌手”為目標時，更需要大公司在包裝和打造上的扶持。因此，無法預測版權由誰持有是更好的選擇。

但是，對於著作等身的藝術家們來說，音樂版權的價值巨大，他們必須仔細考慮音樂版權交易對自己財務的影響，並利用流媒體的影響力。在迪倫與環球達成交易沒幾天，現年74歲的歌手多莉·帕頓（Dolly Parton）就表示，她在考慮出售專輯的版權，而這一決定的關鍵在於財產規劃。畢竟，有太多藝術家並未來得及妥善處理自己的作品。

迪倫與環球公司的交易，還說明了一個問題：身處數字時代，不同藝術家的商業價值仍然有很大差別。只有名流能夠從流媒體中真正受益，因為流媒體支付的版稅只佔一小部分，跟當年CD和黑膠唱片時代比，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