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草原民族興也勃亡也勃,漢之匈奴、魏晉鮮卑、北魏柔然、唐之突厥基本上都是如此。原因其實就出在他們自己本身上。
畢竟只有極少數的草原民族知道學習來自漢族農耕的先進技術和制度,但就算這樣還是架不住自己主體民族的守舊勢力的倒行逆施,比如說北魏孝文帝漢化改革之後,來自主體民族的大量鮮卑軍人卻對改革成果嗤之以鼻,最後鬧出了六鎮起義的大事——北魏國運立刻腰斬,後來更分裂成了東西兩魏。
草原民族如果僅僅是在草原發展便也罷了,但是一旦草原民族崛起之後嘗試在中原地帶建立穩固的政權,便會遭到嚴重的對立矛盾——草原民族的治理邏輯與漢族的農耕治理邏輯是截然不同的。不過好在其實大多數時候草原民族也不需要為這種事擔心,因為大多數時候農耕民族的中原王朝綜合實力都要遠高於草原政權。
但萬事都有特例,契丹族,一個崛起於唐代武周時代的草原民族,在中原大地進入五代十國的時候,作為遊牧者的契丹族人窺探到中原的虛弱,而此時中原王朝的邊關大將石敬瑭為了引進外援力量,又主動聯絡契丹人,希望藉助契丹人的軍事力量來完成自己的帝業。
契丹人在耶律阿保機之後早已經不是一個鬆散的草原聯盟,那些個草原契丹部族此時都聚集在耶律家的大旗之下,在契丹人得知石敬瑭開出的加碼之後,他們不再有任何疑慮——因為石敬瑭說只要契丹人能夠幫助自己完成帝業,那麼將會將燕雲一帶的大量農耕區贈與契丹。
對於契丹人來說,這是一個無法拒絕的價碼。於是契丹人完全答應了石敬瑭的要求,就此拿到了大量的農耕地帶,這些歷史悠久的傳統農耕區,不但有成熟的工匠與技術,還有廣大的農耕勞力與農耕資源,這對於草原落後的生產力來說,無疑是一個特大升級的過程。
此後契丹人實力大增,軍事力量也日益增強,但是對於如何管理這龐大的農耕區域卻立刻提上了議事日程。對於契丹人來說,如果統一採用粗放式的草原管理,無異於暴殄天物和殺雞取卵;而如果採用統一的漢化管理,北魏殷鑑不遠。
因此契丹選中了一個折中的做法——藩漢分治。對於廣大新設之農耕區域,依然保留漢族管理體制,並且仿造漢人官職予以編制和拉攏,而對於自己基本所在的草原地域,則依舊使用熟悉的草原秩序來進行有效管理。
草原與農耕相結合的契丹的實力已經遠遠勝過當初石敬瑭以及現在他後人所在的後晉,而此時石敬瑭的後人卻逐漸有了奪回燕雲之地的想法,於是一場戰爭不可避免。可悲的是,此時的後晉雖然是一個割據的中原王朝,但無論從什麼方面來看,都不可能是已經消化了大量農耕區域的契丹這個草原帝國的對手,契丹人摧枯拉朽一般就擊敗了石敬瑭的後人,順勢進入開封,正式改國號為“遼”。
契丹人的想法昭然若揭,他想要成為下一個少數民族建立的中原王朝,一如當年的北魏。但在遼朝建立政權之後,他卻不能在中原立足,原因很簡單——在開封,契丹人的作風完全是草原習性,動輒打草谷的舉動無法讓百姓接納這個新政權,契丹人狼狽的離開了中原。
契丹人回到草原與燕雲地帶之後,一度曾經取消了遼的國號,但終究還是又恢復了這個國號,這個國號在契丹語裡面是“鑌鐵之國”的意思,從如今出土的文物和壁畫,我們不難看出,所謂的“鑌鐵之國”所言非虛,遼人確實已經擁有打造鐵騎和重甲的能力了,擁有這樣能力的草原帝國屈指可數,說到底這與大量農耕區域的獲得關係密切。
此後宋朝成為中原的新王朝,與契丹人為主的遼朝有過戰爭,也有過和平。雙方總體上還是和平的,因為誰都奈何不了對方(檀淵之盟)。在宋遼相安無事百年之久之後,兩國武備力量都趨於廢弛,而遼朝也在與宋朝的頻繁通商交流中不可避免的逐漸漢化,儘管依然嚴格踐行藩漢分制,但對大量草原部族已經開始明顯失去掌控能力。
白山黑水之間的女真族本來作為一個東北的漁獵部族,一直是受到草原霸主遼的管理的(女真族要為契丹人做馬前卒、捉海東青、捕逃亡人)。但是隨著遼朝吏治腐敗、苛捐雜稅逐漸讓女真族人生計越發困難,而草原霸主的掌控力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於是在女真族人出現一位英雄人物:完顏阿骨打之後,針對於反抗舊的草原霸主的行動就開始了。
這在草原歷史上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歷史上無數次出現過類似的情況:匈奴和東胡、鮮卑和柔然...這一次,從白山黑水走出來的完顏女真,舉起了攻向契丹的大旗,隨後諸多飽受契丹壓榨的草原部族選擇加入,沒有過多久,在女真人的進攻下,大遼就在曾經的祖宗之地草原上陷入了絕對劣勢。
儘管宋遼百年兄弟,但此時看到大遼已經有大問題的時候,宋朝馬上準備痛打落水狗。於是宋人繞過大遼,取道大海去尋找女真人,簽訂了《海上之盟》,約定共擊大遼。
天祚帝作為大遼的最後一任帝王,最後本人如同喪家之犬一般被俘,而北宋也在合作攻遼的過程中,被女真人看透了虛弱,因此女真人一口氣連滅遼、宋,不但大遼的末代君主天祚帝被俘,宋朝的宋徽宗宋欽宗也被俘,史稱靖康之恥。至此,由女真人為主體的大金成為了一個新的既有遊牧漁獵特色又兼有農耕實力的新帝國。
然而需要特別注意的是,首先是金人的歷史並不悠久,女真人崛起之速天下少有,因此需要大量的時間和力量用於消化,期間不得不要放緩統一的步伐,也因此錯失了一統中原的機遇;其次金朝女真人的落後生產力和生產關係比不上遼國,女真引以為傲的所謂的猛安謀剋制度更是很快就腐化墮落,其對於國家治理方面,和宋遼比起來,顯得過於粗放和簡約,因此也激起了許多民變和起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