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像一位永不疲倦的勇士,沿著歷史的塵痕日夜兼程地賓士在青藏高原上。漫長的旅途似乎也能磨鍊人的情志,使我這顆由於激動和寂寞而變得焦灼的心逐漸平復下來。而列車沐浴著古道斜陽的餘暉依然高歌猛進,繼續著它的輝煌,把廣袤的荒原剪輯成一幅幅瑰麗的畫面。我享受著這樣的壯麗,伴隨著高原的雄渾酣然進入夢鄉。對於旅途中的人而言,也許這是消磨時光、緩解旅途疲勞的最好方式,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已是次日清晨。列車進入了世界上著名的山川戈壁凍土地帶——可可西里。這是一片人跡罕至的"無人區",遠處一座座緊密相連的山峰上,覆蓋著皚皚白雪,近處是一派茫茫草原。時值秋日,剛剛泛黃的草兒,在燦爛的朝陽下,釋放著誘人的金色,於是可可西里便沐浴在這無窮的金色之中,靜謐而又充滿祥和。
我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過去我曾覺得,平庸的市井生活似乎滿足而自在,而一旦與家鄉一望無際的大草原相遇,才發現我們的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是一種遐想和遼闊。如今,我們邂逅於美麗的可可西里,又發現在我們的生命裡,更應有不可或缺的高峻與瞻望。坐上火車去拉薩,不就是對自己人生的一次登高與瞻望麼?
可可西里平均海拔在5000米以上,絕大部分地區仍保持著最原始的自然風貌。迷人的可可西里此時忽兒變得無比空靈悠遠,湛藍的天空,純淨如玉,把秋日的草原襯托得更加遼闊。然而,在這天空才有的高度上,在這美麗而遼闊的寧靜裡,因為氧氣不足內地的50%,可可西里依然是人類不敢涉足的生命禁區。也正因如此,才成就了這裡是藏羚羊、野犛牛等高原野生動物的天堂。
快看!那不是藏羚羊麼?
不知誰的一聲驚呼,人們紛紛湊到窗前,在鐵道兩邊焦急地尋覓著。我的興奮不言而喻,急忙舉起了相機,拉近了鏡頭。鏡頭中的動物悠閒地吃著草兒——那有什麼藏羚羊,分明是幾隻野驢!緊接著便是成群的野犛牛,覓食於金色的大地,給這空闊的靜態增添了無限生機和活力。而那可可西里的草原精靈依然神秘地隱在草原深處,遲遲不肯亮相。我的心有些失落,忽而又有些悲哀,彷彿又聽到了那罪惡子彈的呼嘯聲,看到了那令人髮指的血惺屠殺場景!此時我更希望這個機警的高原精靈躲得越遠越好,或許此刻它正在心存芥蒂地關注著人類的一舉一動呢。
不知什麼時候,那藍得耀眼的天空綴滿了大朵的白雲,藍白相間,猶似一塊碩大的迷彩布,蓬起在金色而遼闊的草原上,天地相擁,列車便如一條黑色巨龍騰越在天地之間,人們也似恍然於夢幻中一般,飄飄然起來。此時,原野上的河流漸漸增多,河水清淺,如網如織,與青藏鐵路和公路相伴而行,它便是長江的正源——沱沱河。
這些冰川融水所形成的涓涓細流,隨心所欲地舒展著它們的肢體,組成了龐大的水糸把我帶入了遙遠的歷史。從冰冷的唐古拉山腳下到瑰麗的巴蜀勝地,再從綠色盎然的兩湖平原到繁華的上海黃浦江,千萬年來沱沱河吸天地之靈氣,納百川之聖水,收萬物之精華,步履重重,艱難跋涉,像一條騰越的巨龍,劈開重重青山,在神州大地上蜿蜒入海。六幹里路雲和月,凝結著歲月的風霜,孕育了五千年燦爛的華廈文明,成就了一條母親河——長江的輝煌。她就像一首千古史詩,在中華大地上律動著,書寫著東方文明中最璀璨的篇章。
列車迎著沱沱河的浪花繼續爬升著,筆直的天路一直通向白雲深處,那裡就是世界聞名的唐古拉山口。唐古拉,蒙語的意思是“鷹飛不過去的地方”,藏語意為“高原上的山”。唐古拉山是萬里長江和怒江的分水嶺,不僅是青藏高原的最聖潔之地,也是藏族心目中最敬仰的神山。而唐古拉山口則是青海省和西藏自治區兩省區的天然分界線,在海拔5073米處建有無人值守的唐古拉車站,則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鐵路車站,據說其現代化程度堪稱世界第一。列車要衝越這一海拔高度,那是一個雪山高原鐵路的極限,每一次翻越都是對列車的嚴竣考驗。這一高度對我而言,也是此行所要追求的最高點。
列車在5000多米的高原上繼續爬升著,仿如一個無畏的鬥士,始終保持著不達目的誓不休的旺盛搏擊力。而我的心隨著它的爬升也提到了嗓子眼,在我的潛意識裡,唐古拉山口就是一個馬鞍形的缺口,列車便從那高聳的兩座雪峰間穿過。那裡的雲朵一定很低,或許伸手可及,那裡的風一定肆無忌憚,或許風雪狂舞。然而,眼前的高原依然高低起伏、一派柔和,連同遠處的雪峰一起都絕無險峻奇觀,反倒與藍天白雲共同調弄出一幅祥和的美景。我正四處尋找想象中的唐古拉山口的時候,一位同車廂藏族小夥指著車後不遠剛剛閃過的山巒的低凹處——看,那就是唐古拉山口!
唐古拉山口是西藏的門戶,那是每一個進藏者的榮耀,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山口的標誌處已被歡快的列車甩得很遠。我回首久久凝望著遠去的山口,心中油然而生自豪,我雖未在這片土地上站一站,但坐著火車去翻越,也是人生的一次重大經歷。越過唐古拉山口,我們已正式步入藏北草原。於是,一個心念在我心裡驚喜地閃過:西藏,我真的來了!
作者簡介
劉忠深,筆名晚晴,河北康保人。躬親三尺杏壇於半世,喜看桃李滿園。賦閒好舞文弄墨,或垂釣河湖,或行攝山水,怡然而自得其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