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秋天的某一個下午,我在夾雜於報紙間的一頁傳真上,第一次看到了“方大曾”這個陌生的名字。那是中國攝影出版社的採訪邀請函,從那一刻起,這位失蹤於抗日前線,被範長江先生念念不忘、屢次提到的年輕人引起了我的好奇。
方大曾去哪裡了?他在今天還留下什麼痕跡?
在中國攝影出版社陳申先生的幫助下,我見到了時年85歲的方大曾胞妹方澄敏,至今我仍然無法忘記老人無助的表情和麵頰上的兩行淚水。木盒中,哥哥留下的837張底片,歷經數十年劫難,被她整齊地排列著。Sunny下,一張張黑白照片向我展開了60多年前,已經消失了的車站碼頭、苦力、車伕和牧羊人的畫面,還有戰爭前沿的震撼場面,我不敢相信這些珍貴的照片出自一個25歲的青年之手。
20世紀30年代中期,方大曾是中國攝影界、新聞界一個響亮的名字。
他1912年7月13日生於北京,原名方德曾,筆名小方,畢業於中法大學經濟系。
小方自戰地寄給母親的照片
從出生到成長過程,方大曾所處的時代,正是中國和世界最為動盪的時期。工業化程序的迅猛發展,對原有的農業文明秩序衝擊最大,加之不斷戰爭,促使人類的價值觀從簡單到多元。世界格局悄然發生著變化,現代化所帶來的力度和速度前所未有,在大起大落中,卑鄙和高尚,富有和貧窮,高貴與卑微,彷彿一夜之間就可以顛倒,毫無徵兆的變數無時不在,人們生活在欣喜中,也生活在恐懼中。
對於新鮮事物,方大曾總是樂於嘗試。“拍照片”是讓他最為著迷的,為了滿足他的這一愛好,母親用了七塊大洋為兒子買了一個相機。這是一個不菲的價格,在當時,一塊大洋就可以解決三口之家半個月的口糧,十塊大洋就可以開一個小餐館。
用這個相機,方大曾記錄下了當時的城市風貌和社會狀況。
清華大學西門
天津街頭
縫窮者
船工
等待下井的曠工
父子碎煤工
沒有快樂的童年
山西,良田遍開罌粟花
盧溝橋事變爆發後,他第一時間趕赴前線,拍攝了大量來自戰地的珍貴照片,《我們為自衛而抗戰》《為國捐軀》《抗戰圖存》等報道引發強烈社會反響,被中外媒體廣泛使用,鼓舞了士氣和鬥志。他在長篇通訊《盧溝橋抗戰記》中預言“偉大的盧溝橋也許將成為偉大的民族解放戰爭的發祥地了”。1937 年9 月18 日,方大曾從河北蠡縣發出了《平漢線北段的變化》一文,從此杳無音信。
發表於《美術生活》雜誌的組照《衛國捐軀》
發表在《美術生活》雜誌的組照《抗戰圖存》
上海《申報》增刊用小方拍攝的《守衛盧溝橋軍士之英姿》做封面
發表在《申報》的《盧溝橋事件發生後之北平》
今年7月,尋找方大曾二十年學術研討會在保定舉行。
20年前,時任中國攝影出版社副社長陳申的一紙傳真,開啟了中央電視臺高階編輯馮雪松的尋找方大曾之旅。馮雪松深入京津冀蒙, 深入抗戰遺址,深入基層一線,克服各種困難,尋找先賢舊作,挖掘採訪史料,著書記錄過程,還原歷史真相,成功再現抗戰艱苦歷程,真實復原抗戰記者形象。
2000年,馮雪松通過在保定等地的尋訪,拍攝了紀錄片《尋找方大曾》,又通過多年資料考證、尋訪研究和田野調查,先後出版了《方大曾:消失與重現》《方大曾:遺落與重拾》《珍藏方大曾:戰地記者的光影故事》等多部著作,引起社會廣泛關注。不僅如此,戰地記者方大曾的故事還受到了國際社會關注,目前已經以多語種的形式在海外發行傳播。
中國新聞史學界泰斗方漢奇先生稱,這部專著把湮沒了八十多年的一位傑出的新聞工作者和攝影記者方大曾推到了歷史的前臺,讓他的名字開始為公眾所知曉,這是對中國新聞事業史人物研究和中國戰地新聞攝影史研究的一大貢獻。
今年是第20個記者節,與戰爭相向而行的方大曾、用腳步丈量方大曾走過的每一寸土地的馮雪松,這場令人感佩不已的跨越世紀逾越時代的“相遇”,彰顯著青春、高尚、犧牲的真意,以及對記者這個職業的執著與堅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