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要回到十一年前的五月,那時我還是個小學生,生活在汶川旁的理縣,這裡發生了一件舉國關注的大事情,那便是汶川大地震,我還清晰記得,大地搖晃過後,電斷了,訊號斷了,水由於受到汙染也不能喝了,周圍山上揚起的塵土把整個縣城籠罩在一片灰濛濛中,也籠罩了一片絕望的心。在這之後,我們那個小縣城在幾天之內便來了很多很多穿著軍裝的人,他們迅速在空地上搭起了一頂頂帳篷,有給老百姓搭的居住地,有自己的營房,有臨時醫院,還帶來了衛星電話,洗澡的車,過濾水的車……更帶來了希望。
那時候,除了受到驚嚇大哭了一場外,對於一個小孩來說,生活的車輪似乎只是因為巨大的地震停滯了一小會,便又開始換個方向無拘無束地轉動下去了,我依然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心裡最大的事便是學校壞了,不能去上學了,於是整天就在縣城裡閒逛,到處幫人消化因為地震而滯銷的車釐子,到處尋找同樣不能上學的小夥伴們,也整天穿行在這些身著綠色衣服的人之間,有時興起幫助他們搬點小東西,他們也會拿出一點好吃的給我們幾個,有時把自己的小手伸給軍隊醫療點的阿姨,阿姨也會微笑地配合著拿血壓計把我們的小手一包,然後不斷輕快地捏著橡皮球,帶給我們淺嘗輒止的疼痛……那段時間日子過得很慢,那段時光成為了我人生中一段難忘的回憶。
那會,高原的春天正當旺盛,周圍受創傷的山依然頑強地彰顯綠色,縣城裡剛來的軍人們也是綠的,剛被地震破壞的小城籠罩在一片綠色的海洋裡,若干年後,我明白這幅景象早已在那個小朋友心裡埋下了一個小小的種子,彷彿知道這片綠色代表著希望,代表著一種不屈不撓的精神。在以後的日子裡,當我遇到困境時,我的腦海裡往往會浮現出這片綠色的景象,它總是能帶給我許多希望,許多力量。
我是後知後覺的,越長大我才越深切地體會到那場地震的意味,就像一個人在心靈受到巨大的震撼後,當下往往是沒有什麼感覺的,情感依然照著往常的慣性繼續執行著,但是因它而起的巨浪會在之後不斷地一次又一次的拍打著心房。現在想來,的確是這樣,每年五月的時候,家鄉的車釐子會變得成熟,大地晃動所帶來的悲痛會被大地一年年生長出來的甜味所撫慰;每年五月的時候,回憶會大量湧上心頭,英雄的身影會大量浮現於腦海,感人至深的故事會大量的再現於記憶,當它們在我的身體裡滿溢的時候,淚水便會奪眶而出。就這樣年復一年,總是難以忘懷,那年我只是一個小孩,現在我已經成長為一個男人。
2015年,埋在心裡的那顆綠色的種子終於結出了第一個果實,我成為了一名武警國防生,四年時間裡,我從這裡收穫許多許多東西,感受到很多向上的力量,四年時間裡,我看到了很多部隊吸引我的地方,同時我也看到了這個世界的更多姿采。在畢業前,一些人選擇了分流,在那段時間裡,我也陷入徘徊與彷徨,作為一個年輕人,我想要天寬地廣,想要去尋找自己的調子與歌唱。面對這兩條路,我沒有辦法毫不猶豫地選擇任何一條,只有躺在這分岔路口,不想做出任何決定,任由時間大踏步從我身上走過,我不是陷入了什麼困境,只是看不清自己的心。
直到五月,我的心境才有了變化,那些回憶像定時了一般不斷湧迴心頭,我彷彿又看到了那幅圖景:在高原五月的春天裡,一群穿著綠色軍裝的人從四面八方彙集而來,他們坐著衝鋒舟飛馳而來,在滾石掉落的峽谷中急速行軍前進,從高原的天空上勇敢降落而下……他們穿行在縣城的大街小巷,有的爭分奪秒地搶救傷員,有的在搬運物資,有的正集合整隊準備前往周圍受災嚴重的村寨,有的在清理廢墟……周圍的山上,岷江柏正在換上新綠,山影重重的峽谷中,匯聚周圍雪水的河流也煥發出冷冽的清綠色…整幅圖景經過回憶與情感的加工,顯得更加鮮明了,那種綠色是不同以往的格外清晰的綠,猶如新生。
我相信,那是我生命裡十分重要的一個時刻,我透過那幅圖景又看到了我的初心,看到了那出發的地點,於是途徑岔口的水流流向了那條本該屬於自己的河道。
時代停不下來似地不斷滾滾向前,讓你來不及思考浪潮的方向,秩序在不斷地融合又破立著,各種各樣的資訊迷霧般地把人籠罩著,在這樣的境況下,人是很容易迷失方向的。因此,我認為,不管對於一個集體還是對於一個人來說,尋找自己的初心都是十分重要的,只有這樣才能有始有終,因為初心是標記方向的燈塔,是生命深處的指引,是情懷出發的地方。
在近些年,我那美麗的家鄉(阿壩)依然是多災多難的,依然能看到那些熟悉又親切的身影奔赴在強險救災的一線,而不同的是,我已正式加入了這個光榮的集體,成為人民守護者中的一員了。我想,這是初心所帶給我的獨一無二的幸福。
坐在營區宿舍裡,穿著單位新發的被裝,外面是秋天明豔的黃和紅,白晝依然很長,我的身體不斷地變強壯,心裡無羈絆的綠色不斷生長,涼風四起,卻再也吹不走初心所指引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