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人和者,謂之人樂。與天和者,謂之天樂。
莊子在《天道》篇中,將快樂分為兩類,即人與人相處的快樂和人在天地間感受到的快樂。明代仇英依據詩人白居易的《琵琶行》作《潯陽送別圖》,再現了“人樂”和“天樂”的不同狀態——歡聚後的白居易送別友人,因聞得琴音而寫《琵琶行》,感世間冷暖;不遠處的男子匐於石上,旁若無人,自顧自地享受著自然之景,悠閒自在。
▲《潯陽送別圖》局部 明代 仇英
顯然,每個人對快樂的認定,不盡相同,即使同是與人交或與天地交,個體之間的所感、所思及所好,也定是有所差別。
就像明代唐寅學南宋李唐筆法畫出的《秋山高士圖》,典型的幽居會友勝地,此處泉水潺潺、險峰高峙,其間,多位避世隱者山居清涼,他們或窗前觀瀑賞竹、或茅亭對弈品茗,交談之時,彼此安然於相異的景緻中,體驗不同的趣味。
▲《秋山高士圖》局部 明代 唐寅
遠處的兩位漁夫,也有自己的歡樂。
他們一人掌舵,一人捕魚,配合嫻熟。這種古老的捕魚方式,名為扳罾( bān zēng ),罾是形聲字,上部的“罒( wǎng )”指羅網,“曾”字意為可重複利用的,所以罾便是可重複利用的網。《楚辭》寫“扳罾何為兮,木上做漁網”,由此可知,早在戰國時期,以罾獲魚的方法,已經流行。
▲《秋山高士圖》局部 明代 唐寅
人與人交往得到的快樂,因事因人因境而不同。於天地間獨處之時,獲取一份閒適歡樂的方法,更是難以一致。唐寅就曾在一首題畫詩中寫道:紅樹中間飛白雲,黃茅檻底界斜曛。此中大有逍遙處,難說於君畫與君。
“天樂”,難以言說。於是,100 多年後的“清初畫聖”王翬( huī ),以唐寅的詩意為本,將這樣的意趣畫了出來,名為《唐寅詩意圖》。
▲唐寅詩意圖 清代 王翬王翬出生於繪畫世家,20 餘歲便拜於王鑑、王時敏門下,臨摹宋元名跡,沿波溯源,畫技大進。他沒有前朝遺民的政治身份和精神負擔,因而一路向上,算是順遂。
或許,正是由於生活上的平緩,使王翬對明代唐寅的張揚與自在,多了幾分嚮往。他數次臨摹其畫作,或以其詩篇文本繪製圖畫,以此感悟前人心境。單是題為“唐寅詩意”的圖畫,他就作過多幅。
▲險峰此幅《唐寅詩意圖》,作於 1674 年。這一年,王翬 42 歲,畫藝成熟,王時敏 84 歲,已是暮年,他為學生題道:石谷此圖,極力規摹,於最織密中設色,用筆莽蒼高古,仍有唐賢風致,非智過其師者不能,尤可寶也。
畫中筆墨,有唐寅遺風,而畫中林泉與人物,更是大有深意——高聳的山巒立於一側,與水相對;天空與水面,均為留白,不著一筆;山腰處,雲層疊起,淹沒了寺觀,好似仙境。
▲寺觀這樣的情境裡,只有兩人,且毫不相關。
其中一人端坐閣中,靜心觀望雲海,雲海之處,自由飛動、變幻自如,亦是逍遙之地。另有一人,於浩淼安靜的水面上,他放下船槳,捲起褲管,坐舟一角,看向被風吹動的樹葉,靜靜地消耗著時間。
▲觀雲人與舟中人
兩種“與天和”,兩種立於天地間的快樂。只是,關於快樂,莊子仍未言盡,他在《至樂》篇中接著寫:果有樂無有哉?吾以無為誠樂矣,又俗之所大苦也。故曰,至樂無樂,至譽無譽。
世間有真正的快樂嗎?莊子認為,至樂無樂,即真正的快樂不是從外界獲得,而是內心恬淡、平靜無波的快樂。
所謂至樂,或許並非遙不可及。當從於內心,順其自然,快樂便不是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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