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質,字文德,楚國壽春人。年少時和蔣濟、朱績一同在江淮間聞名,在州郡中任職。蔣濟擔任別駕,出使拜見太祖。太祖問他說:“胡通達已經是年老長者了,他有子孫了嗎?”蔣濟說:“有兒子叫胡質,言行舉止大概比不上他的父親,但在處理事務上超過他父親。”太祖隨即徵召胡質擔任頓丘縣令。縣中百姓郭政和堂妹通姦,殺害了堂妹的夫君程他,郡吏馮諒被關在監獄作證人。郭政和堂妹都忍耐著拷問,抵賴罪行,馮諒不能忍受痛苦,就誣陷自己。胡質到任之後,觀察他們的神色,詳細瞭解情況,查驗案件,大家都很信服。
胡質入朝擔任丞相東曹議令史,州郡請他擔任侍中。將軍張遼與他的護軍武周有嫌隙。張遼見到刺史溫恢,請求徵召胡質為官,胡質以生病為由推辭了。張遼出來後對胡質說:“我屬意讓你做官,你怎麼這樣辜負我?”胡質說:“古人的交往,求取的多但知道他不貪婪,陣前逃跑但知道他不是膽怯,聽到流言但是不相信,所以能有終生的交往。武伯南是高雅之士,過去將軍對他讚不絕口,現在因為一點小小的矛盾就生出了嫌隙。更何況我才學淺薄,又怎麼能一直和你交好呢?所以不願意去你那裡做官。”張遼有感於胡質的話,又和武周重新交好。
太祖徵召他為丞相屬。黃初年間,胡質轉任為吏部郎,擔任常山太守,又調到東莞任職。士人盧縣被人殺害,胡質說:“這個士人沒有仇家,卻有年輕的妻子,所以才被殺嗎?”於是將跟盧顯臨近居住的年輕人都召見來,問到書吏李若,發現他神色變化,就深入追問情況。李若就自首了,罪人就抓住了。每次有軍功賞賜,胡質都散發給眾人,沒有拿回家的。他在郡中任職九年,官吏百姓都很安定,將士都願意誓死效命。
後來胡質調任為荊州刺史,加官振威將軍,賜封關內侯的爵位。吳國大將朱然圍攻樊城,胡質率輕兵奔赴。商議的人都認為賊軍強盛不能追擊,胡質說:“樊城地處低下,兵力又少,所以應該出兵做為他們的外援;不這樣做,樊城就危險了。”就率兵逼近重圍,城中得知後才安定下來。胡質被提升為徵東將軍,持符節督領青州、徐州各項軍事事務。他推廣農業,儲備糧食,倉庫中有夠吃好幾年的儲備,又修建了東征臺,一面耕種一面守衛。又將各郡的水道連通起來,有利於船隻通行,做好準備等待敵軍。海邊一直沒有什麼事。
胡質性情沉穩實誠,會反省自己,不用自己的標準衡量事情,所在的地方都被人們擁戴。胡質在嘉平二年(250)去世,家中沒有什麼財產,只有皇帝賞賜的衣物和書櫃。軍師將情況上報朝廷,朝廷追封他為陽陵亭侯,食邑一百戶,諡號為貞侯。他的兒子胡威承襲爵位。嘉平六年(254),皇帝頒下詔書敘述讚賞胡質清正的品行,賞賜他的家屬錢財和糧食。這件事在《徐邈傳》中另有記載。胡威,鹹熙年間曾擔任徐州刺史,有特殊的功績,曾擔任過三郡的太守,所在的地方,他都很出名。最後在安定去世。
王昶,字文舒,太原郡晉陽人。年少時和同郡的王凌都很出名。王凌年紀比較大,王昶用侍奉兄長的禮節對待他。文帝還在東宮為太子時,王昶擔任太子文學,又轉為中庶子。文帝登基後,王昶被提升為散騎侍郎,為洛陽地區主持農事。當時京城附近的土地樹木繁盛,王昶開墾荒地,努力勸勉百姓,開墾了很多土地。後來王昶調任袞州刺史。明帝登基後,給王昶加官揚烈將軍,賜封關內侯的爵位。王昶雖然在外地任職,但心繫朝廷,認為魏朝延續了秦朝、漢朝的弊端,法令嚴苛瑣碎,很少修改國家法典以符合先王的風範,而希望政治教化都能興盛起來,但最終沒做到。王昶就撰寫了《治論》,大概依照古代制度,並且符合當前實際的有二十多篇,又撰寫了十幾篇《兵書》,討論用兵交戰的辦法,在青龍年間上奏朝廷。
王昶為他兄長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起名字,都依照謙虛和實誠的想法,所以他兄弟的孩子,王默字處靜,王沈字處道,自己的孩子一個叫王渾,字玄衝,一個叫王深,字道衝。他又寫信勸戒他們說:
為人孩子方法,沒有比看重自己保全品行更重要的,才得以彰顯父母。這三方面,每個人都知道其中的好處,但會有人身敗名裂,家破人亡,並使家庭陷入危亡的境地,為什麼呢?是因為他們家的傳統不是正道。孝敬仁義,是各事業的首要要求,實行之後才能立身,也是立身的根本。講求孝敬,那宗族中才能安定,講求仁義,那鄰里鄉親才會看重,這是從內心去施行,而在外部成就名聲。人如果不堅持良好的品行,卻捨棄道德根本追求末流東西,就會陷入浮華奢靡的生活,就會結成黨羽;浮華奢靡,就會有虛偽名聲的牽累,結黨營私就會為彼此埋下禍患。這兩者的訓誡,是昭然若揭的,而沿著失敗的教訓不斷往前走,追求浮華更加嚴重,都是因為被一時的名譽迷惑,被眼前的利益欺騙。富貴名聲,是人的感情所樂於取得的,但君子得到了卻不要,為什麼呢?只是因為他們厭惡得到的方式不是正道。擔心人知道前進卻不知道收斂,知道追求慾望卻不知道滿足,所以才有困窘的牽累,有悔恨的想法。俗話說:‘如果不知道滿足,就會失去想要的。’所以學會滿足,那就會知足了。縱觀往事的成敗,探察將來的吉凶,那些追求名利,想要卻不知滿足的人,能保持家業,保全福氣利祿,是沒有過的。我希望你們立身行事,要遵循儒家的教化,踐行道家的言論,所以才用玄默、沖虛做為你們的名字,我希望你們看到自己的名字就能想到這個意思,不敢違背。從前盤子上有銘文,几杖上有誡文,是希望抬頭低頭都能看到這些,因此不要有過失的行為;更何況這是在自己的名字上,怎麼能不慎重呢!事物成長得很快就會消亡得快,成就得晚就得到善終。早上開花的草,下午就會凋零;松柏茂盛,在隆冬時節也不衰敗。所以高雅的君子厭惡速成,對儒學很慎重。就像範睺看不起秦客而武子用手杖擊打他,折斷他帽冠上的簪子,是因為厭惡他看不起人。人有善行,很少有不自誇的,有才能的人很少有不誇耀的;自誇就會輕視他人,誇耀就會盛氣凌人。輕視他人的,別人也會輕視他,盛氣凌人的,也會有人在他之上。所以晉大夫卻錡、卻犨、卻至被晉國殺害,王叔因為和人爭鬥,成為周朝罪人,這些不都是誇耀善行,爭權奪利的過錯嗎?所以君子不自誇,不是要謙讓他們,是厭惡凌駕在他人之上。將能低頭看做不屈,將謙讓看做獲得,弱勢看做強大,這樣,很少有不能保全的。詆譭他人名譽,是禍事的根源,也是災禍的開端,所以聖人很慎重。孔子說:‘我對於別人,詆譭過誰?讚美過誰?如有所讚美的,必須是曾經考驗過他的。’又說:‘子貢評論別人的短處。賜啊,你真的就那麼賢良嗎?我可沒有閒暇去評論別人。’以聖人的品德,尚且這樣子,更何況平庸之輩,又怎麼能輕易詆譭他人名譽呢?
過去伏波將軍馬援勸誡他兄長的兒子說:‘得知他人的惡行,應該像聽到父母的名字一樣;耳中聽到就好了,口中不能說出去。’這個告誡真是細緻了。別人有時候詆譭自己,應該退下反省自己。如果自己確實有可以詆譭的地方,那他說的話是適當的;如果自己沒有可以詆譭的言行,那他說的話就是虛妄的。如果說的話適當,就不應該埋怨他人,如果他的話是虛妄的,那對自己就沒有什麼損害,又為什麼要報復呢?況且得知他人毀謗自己而憤怒的人,再把不好的名聲推到他人身上,那別人的抱負就會更嚴重,不如默默修養自己。諺語說:‘拯救受凍的人,沒有比厚毛皮衣更好的,停止毀謗,沒有比修養自己更好的。’這話確實是對的啊。如果和喜歡搬弄是非、兇狠陰險的人來往,靠近他們都尚且不好,更何況是和他們對比呢?這個危害是很深的。那些虛偽的人,說話不依據道義,行為舉止不顧及自己的言論,他們的膚淺還是能看出來的;但世人被迷惑,就不願意檢驗他們的言行了。近代的陰魏諷、山陽曹偉都因為為人不正而失敗身死,迷惑當時的人,扶持奸邪之人,扇動年輕人。雖然最後被處以死刑,成為很明顯的鑑戒,但他們所影響的人,已經很多了。難道能不慎重嗎!
那些隱居山林的士人,像伯夷、叔齊這類人,甘願在首陽山忍受飢餓,還有像介子推這樣,寧願再綿山被燒死,這樣的行為雖然可以激勵世俗之人,但聖人不會這樣做,我也不願意你們做這樣的事。現在你們的祖先,世代為官,將仁義看做重要的名聲,謹受慎重,在家中講求孝悌,對師友講求學習。我和時人共事,雖然出身不一樣,但是各有所求取的方面。潁川的郭伯益,崇尚通達,為人聰慧有學識。他的為人,心胸不夠寬闊,但是輕視權貴;得到好的人,就很看重他們,得不到好的人,就像草一樣忽視他們。我因為了解他們,所以親近他們,但不希望你們也這樣做。北海郡的徐偉長,不追求名聲,不求取利益,淡然處世,堅守自我,只將正道看做要務。他對人事有褒貶評價,就假託古人的話來表達自己的意見,對當時的人就沒有褒貶評價。我敬重他們,希望兒子能學習他們。東平的劉公幹,博學多聞很有才幹,節操忠誠,志向遠大,但是性情和品行不相符,很少有拘束和顧忌,正負面足夠相互彌補。我喜歡並看重他,但不希望兒子仰慕他。樂安的任昭先,淳厚質樸,踐行正道,內心敏銳而外表寬和,謙遜恭敬,居處不避開窪地,看起來怯懦但是能見義勇為,在朝中為官能忘記自身得失。我和他交好,希望兒子能遵循他為人處世的做法。如果從這裡引申出來,從相似事物來做,你們應該可以從這中間學習到一些東西。至於在使用錢財方面,應該以宗族為先,如果要施捨,應該關注那些急需的人,出入鄉里朝廷一定要慰問老人,議論時不要貶低別人,作官時要崇尚忠誠節操,和人交往應該看重踏實正道,為人處世應該不要驕奢淫逸,貧賤的時候要慎重,不要哀慼,為人進退應該考慮合適的做法,做事時應該仔細思慮,這樣罷了。我還擔憂什麼呢?
嘉平初年(249),太傅司馬懿誅殺曹爽之後,就上奏向朝臣們詢問政事得失。王昶陳述了五條治國方略:第一,想要崇尚正道,鼓勵求學,抑制浮華的風氣,就讓學子進入太學並在各地修建學校;第二,想要進行考試製度,將考試成績做為標準,沒有過能捨棄標準卻能衡量是非的,也沒有過空談一個人的才能,是能決定一個人的職位升降的;第三,想要讓在官位上的人能長久處在官位上,如果有政績就應該升官加爵;第四,想要減少官員的俸祿,用禮義廉恥來激勵官員,不讓他們和百姓爭奪利益;第五,想要斷絕奢侈的風氣,根本在於推崇節儉,讓服飾上有紋路,上下級之間有次序,儲備糧食布帛,讓百姓歸於質樸。皇帝下詔書褒獎贊賞。就命王昶撰寫官員考核的事宜,王昶認為唐堯、虞舜時期雖然有降職的條文,但考核的法度沒有流傳下來。周朝設置了冢宰的職位,依據官員們的政績而進行賞罰,但也沒有可以做為對比的制度。從這裡來看,聖明的君主因任用賢人而英明,大概確定職位升降的標準,並將官位委任給合適的人,然後讓他總管這些事,那他能力高低就可以知道了。應該大概是這樣。
嘉平二年(250),王昶上奏說:“孫權流放賢臣,朝中嫡子和庶子爭鬥,可以趁著他們的矛盾,出兵控制吳蜀兩地;白帝與夷陵之間的地帶,黔、巫、秭歸、房陵等地都在江北,百姓和新城郡相接,可以偷襲並攻取下來。”皇帝就派新城太守州泰攻打巫、秭、歸、房陵,荊州刺史王基率軍到夷陵,王昶率軍到江陵,從兩岸取竹子和粗繩做成橋索,然後渡水攻打敵軍。敵軍逃奔向南岸,開鑿了七條道路前來進攻。這時王昶讓可以連續發射的弓弩同時發射,敵軍的大將師績連夜逃入江陵城中,王昶追擊,斬殺了數百敵軍。王昶想要將敵軍引誘到平地後再與之交戰,就先派出五路軍隊從大路撤退,讓敵軍能望見並欣喜,王昶又帶上所繳獲的敵軍的鎧甲物資,騎著馬圍繞著城牆行走以激怒敵人,然後設下伏兵等待敵軍。施績果然追擊王昶的部隊,王昶與他交戰,大獲全勝。施績逃走,王昶斬殺了他的部將鍾離茂、許旻,並收繳了他部隊的鎧甲、戰旗、戰鼓、珍寶和武器,然後整頓軍隊回朝。王基和州泰都作戰有功。於是皇帝提升王昶為徵南大將軍、儀同三司,進封為京陵侯。毋丘儉、文欽作亂,王昶率軍抵禦立下功勞,朝廷冊封他的兩個兒子為亭侯、關內侯有提升王昶為驃騎將軍。諸葛誕反叛,王昶佔據夾石進逼江陵,牽制施績、全熙,讓他們不能往東進軍。諸葛誕被誅殺後,皇帝下詔說:“過去孫臏輔佐趙國,直逼大梁。西面的部隊迅速進軍,也是能形成東征的形勢的原因。”然後給王昶增加一千戶食邑,連帶之前的一共四千七百戶,又升任為司空,還是像之前一樣持符節、督領軍事。王昶在甘露四年(259)去世,諡號為穆侯。他的兒子王渾承襲爵位,鹹熙年間擔任過越騎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