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帝國的修羅——巫蠱之禍
後元二年(公元前87年),古稀之年的漢武帝終於敲定了最終的繼承人選——不滿十歲的劉弗陵。隨著新皇帝的塵埃落定,一道手諭也隨之發出,收劉弗陵母鉤弋夫人交付廷尉論罪,面對著鉤弋夫人的苦苦哀求,漢武帝只是冷冷的說了一句“趣行,汝不得活”,是夜,鉤弋夫人死。而之所以在漢宮廷發生這種倫常慘劇,都源於多年前的一場事件,巫蠱之禍。這場事件牽涉之廣前所未有,涉及皇后,太子,丞相,公主等一干王公貴胄,無妄的殺戮讓淒冷的未央宮一時之間鬼影憧憧,人心惶惶。而這一切,都源於多年前的一次揭發,一個叫朱安世的犯人在獄中寫了一封告發信,掀起了攪動整個漢帝國的政治風波。
一.公孫賀
要說在武帝年間什麼工作風險最高,無疑是丞相。這個職位本來無比尊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甚至在有些時候可以左右皇帝的決策。漢書職官志上說,丞相,掌承天子,助理萬機。前朝的蕭何,曹參都是以丞相之位名垂青史。得到這個職位,名與利,唾手可得。但是,當丞相的任命下達給公孫賀時,這位仕宦多年的老臣卻心頭一緊,雙股顫慄。他連忙跪在地上,推脫自己才疏學淺,難堪大任,請求武帝收回成命。因為他太害怕了,眼前這位君主強勢,執拗,視百官如棋子。前一任丞相石慶,為人謹小慎微,在丞相任上更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敢犯一丁點的過錯。但即便如此,還是數次被武帝責罵,收獄治罪。而石慶之前的幾位丞相,除了公孫弘老死任上,李蔡,嚴青翟,趙周沒有一個得以善終。所以,在聽到丞相任命的那一刻,公孫賀彷彿聽到了自己的死刑判決。面對長跪不起的公孫賀,武帝命人將他攙扶起來,但公孫賀哪還有力氣站起來。武帝不置可否,將丞相印綬丟在公孫賀面前,轉身離去。武帝的態度很明顯,這個丞相,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從一開始,就由不得你。
面對著強勢的武帝,公孫賀只能強忍著內心的恐懼,接過這個燙手山芋。大不了就學自己的前任石慶,小心做事,不出紕漏,挨幾次不會傷及性命的責罰,或許可以僥倖苟活過丞相任期。可人算不如天算,公孫賀終究沒能逃過這一劫,他的兒子出事了。
公孫賀的兒子,名為公孫敬聲。是他和衛子夫的姐姐衛君孺所生。敬聲從小嬌生慣養,本就有些紈絝跋扈的公子哥習氣,再加上自己的姑姑是當今皇后,自己的爹是當朝宰相,所以便愈發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擅自挪用北軍軍餉一千九百萬錢,被人告發,下獄治罪。從小錦衣玉食的公孫敬聲那經得起牢獄之苦,便央求自己的父親公孫賀把自己撈出去。公孫賀愛子心切,便跑到武帝面前,表示自己可以將功補過。
當時,陽陵大俠朱安世屢屢作亂,是武帝的心頭大患。武帝發下海捕文書,但總是求而不得。公孫賀便保證自己一定會把朱安世逮捕歸案。武帝本不想放過公孫敬聲,但這朱安世確實是自己的一塊心病。而且,自己上窮碧落下黃泉也逮不到的朱安世,料他公孫賀也是徒勞無功。那時候自己再治公孫敬聲的罪也就無可厚非了。
但結果卻讓漢武帝大跌眼鏡,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朱安世偏偏讓公孫賀逮到了
二. 朱安世
司馬遷在史記俠客列傳中開篇明義:“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而這朱安世恰是這以武犯禁之輩。史書對此人著筆寥寥,生平事蹟多不可考。但,光就大俠之名,便知此人為公府所不容。雖然朱安世從被捕到揭發,史書只是寥寥數語,但是仔細琢磨,便覺此中暗藏波譎雲詭,疑竇叢生。
首先,朱安世的罪名不清,但從逮捕朱安世足以抵消貪汙軍餉的罪名來看,朱安世應該是在武帝那掛了頭名的,而一個俠客,能讓一國之君念茲在茲,足以證明此人所犯之禁,要麼事關公卿,要麼事關宮廷。
第二,一個被皇帝點名要抓的人為何遲遲不能歸案,有為何公孫賀一出手就手到擒來。做一個大膽的猜想,公孫賀在向漢武帝請求將功補過之時,想必已經知道朱安世的下落,否則他就是在拿自己兒子的命豪賭。那為何公孫賀知道朱安世的下落,很有可能當初朱安世躲避朝廷追捕,就有公孫賀從中協助,又或者是公孫賀的岳丈家衛家在從中協助。
第三,朱安世所揭發之事關係重大,但又不能是外人輕易得知的,否則,這種密謀也太過兒戲。所以,一個大概率的事件就是朱安世也參與其中,當然他能參與此等掉腦袋的密謀應該是他和衛家有很深的交情,衛家十分信任他。
第四,史書為何忽略此人,史記和漢書做傳,都有俠客列傳這一條,但是對一個攪動了西漢政局的人卻語焉不詳,很有可能就是朱安世入獄前的所為和宮廷牽扯太深,為尊者諱,故而略去不寫。
當然,以上所言,都是推測,諸君且作謬論觀之。總之,當朱安世得知自己成了公孫賀為子贖罪的犧牲品後,便決定將自己所知和盤托出。他在供詞中說公孫敬聲和陽石公主私通謀逆,在馳道埋偶人詛咒漢武帝。此時的公孫賀應該是對朱安世所供毫不知情的,否則,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把朱安世交給漢武帝。當供狀擺在漢武帝面前時,一切都晚了。公孫賀不得不面對自己人生中最慘淡的一天,他沒能讓自己的兒子走出牢房,自己也淪為了階下之囚,父子二人無法忍受詔獄的酷刑,雙雙死在獄中。不久,另外參與此事的諸邑公主,陽石公主,衛子夫的侄子衛伉也紛紛被誅殺,事情至此似乎告一段落,但是,朱安世的揭發只是拉開這個巫蠱大幕的一角,隨著牽扯其中的人物越來越向中央靠攏,一場巨大的政治風波,即將上演。(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