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光緒十五年初,雖然慈禧太后歸政於光緒帝,而歸政條款的規定,很多方面延續了垂簾聽政時的做法。光緒二十四年(1898)八月,戊戌政變發生,慈禧太后重出訓政,這是慈禧太后第三次聽政,只是不再垂簾,而是與皇帝並坐。
慈禧太后訓政時,軍機處大致承繼歸政後的職權。以下簡要闡述光緒十五年至光緒三十四年(1889—1908)軍機處職權狀況。對於內外臣工的摺奏,光緒十五年後,雖然大多是光緒帝親自硃批(戊戌政變後是光緒帝秉承慈禧太后意旨硃批),但有時仍然交由軍機大臣預先擬旨。
如光緒二十六年(1900)閏八月初七日,軍機處遞奏片稱:“蒙發下折件,臣等公同閱看,謹擬批條呈覽,恭候硃批發下。長庚折一件、片二件,許應騤片一件,文治折一件、片一件,榮銓折一件,均請留中。”可見,本日折件,慈禧太后、光緒帝交由軍機處預擬旨意,然後由光緒帝硃批。
又據光緒末年軍機大臣瞿鴻禨(瞿氏在光緒二十七年至三十三年擔任軍機大臣)記載:“兩宮每日辦事,內外各折不下數十件,多時至百餘件,外折皆前一日遞入,兩宮覽畢,有皇上即時硃批者,有留下未批者,均發下樞臣閱看,謂之早事。
同列閱畢,先將硃批各折發交章京分別記檔,其留下未批者,或酌擬批旨盛匣,夾奏單聲明幾件恭請硃批發下,亦由南書房太監交內奏事太監遞進,其應請旨辦理者,則於入對面呈,謂之見面帶上。”其中,軍機處對“未批”折件“酌擬批旨”,即是預擬旨意。這與光緒十三年、十四年皇帝親政、太后訓政時的情況是一樣的。
至於京內折件,光緒十五年後軍機處雖然不再預先擬旨,但也獲得了對京內折件第一時間的知曉權。據瞿鴻禨記載:“每日各衙門摺奏謂之內折,兩宮覽畢,由內奏事首領太監跪領口傳諭旨或曰知道了或曰依議,其有請旨圈派者或曰圈出,有候旨者則曰留,首領太監捧各折匣至軍機處,每啟一匣,傳旨一遍,樞臣均在旁恭聆,應接閱者則取閱之,事多時促,亦不能遍及也。
傳旨訖,仍由首領太監捧至內奏事處記檔,章京亦同往記檔,交外奏事處傳旨發出。其傳留者則樞臣見面帶上,請旨遵行。”可見,當日京內折件,軍機大臣能在第一時間知曉旨意,而且必要情況下,還可以閱看折件具體內容。
再如秋審黃冊的處置,從光緒十五年歸政後直至光緒末期,仍然延續垂簾之制,軍機處始終深度參與。如光緒二十一年(1895)九月十八日,軍機處奏稱:“蒙發下四川等省勾到本內,甘肅省斬犯王尕受一名,本日據楊昌濬奏到,本年六月間河州監犯馬本個等反獄,王尕受守法不從,並因聲喊致被毆傷,請將原犯罪名減一等定擬,等語。臣等公同商酌,擬請旨將王尕受一名暫行免勾,飭下刑部核議具奏。”
由此奏可知,此時勾到黃冊仍然發交軍機處審核,軍機處根據最新狀況擬旨免勾。又據瞿鴻禨記載:“朝審勾到黃冊,內閣請旨定期約分數日,樞臣於前一日入對時,將某省朝審冊捧上,陳於御案,另有奏片照部擬將某犯罪名情節之可矜緩者分別擬旨,一擬予勾,一擬免勾,帶匣一併面呈兩宮鑑核,
每將免勾之旨留下,其予勾一道皇上即時撕破。次日將免勾之旨隨黃冊發下,大學士暨刑部堂官(今改法部)偕至軍機處門外,樞臣捧出交領。”可見,光緒末年,秋審黃冊勾到仍由軍機大臣預先擬旨,再由兩宮決定。
光緒中後期,軍機處在人事任命中依然有巨大的影響力。查閱光緒十五年至光緒二十四年的相關檔案,未有軍機處呈遞空名諭旨之事。可見,光緒十五年以後簡放官員仍由軍機處進單請點,並未恢復繕寫空名諭旨的舊制。
戊戌政變後,慈禧太后重出訓政,此時簡放各缺依然是軍機開單,召見時決定人選。據瞿鴻禨記載:“樞臣每日入對,將內外折件之應請旨者、官缺之應請補署、差使之應請點派者均開缺目名單,匯為一匣,事多則分兩匣……承旨單如有差缺請簡派則接遞缺目及名單,陳明請旨,硃筆圈出交下後,或上有垂詢或下有陳說,奏對終,命退,然後退。”應補署官缺,應請點差使,主要就是在兩宮召見軍機大臣時決定的。
而在召見決定官員人選時,軍機大臣往往可以提出建議,舉薦候選名單中的某位官員,這成為官員任免的重要因素。如光緒二十六年京察,“薄有清望”的湖北籍人士順天府丞高燮曾、通政司參議張仲炘不知何故奉旨休致,京城官員“謂樞府不能力爭”,首席軍機大臣榮祿“頗為清議所不滿”。
正好順天府丞出缺,“例由內閣侍讀學士及五品京堂共列入題本內敘補,名曰正本;另諮取都察院四科八道銜名,列為副本,一併請簡”。當時,正本候選諸人只剩內閣侍讀學士陳夔龍還有資格,按序應升授。
陳夔龍是榮祿親信,願意將府丞讓與“鄂籍科道中雅負物望”的京畿道御史胡孚宸,以為榮祿挽回清議:“如胡孚宸硃筆圈出,楚弓楚得,匪特慰鄂人望澤之心,並可杜諫院多言之口。”於是,當請簡時,“文忠(按,即榮祿)面請以胡孚宸升授”。
由此可見,軍機大臣可以推薦人選。不過,因有工科給事中王培佑“日前因事召見,奏言拳民忠勇可用,頗蒙記注”,慈禧太后和光緒帝“忽見其名,謂此人甚好”,就欽定以王培佑補授順天府丞。
又如光緒三十三年兩廣總督出缺,軍機處原先擬奏請以陳夔龍補授,但“鹿文端倡言謂豫撫張安圃中丞曾任廣東撫藩,熟悉地方情形,遂邀簡任”。由於軍機大臣鹿傳霖的舉薦,張人駿遂獲簡兩廣總督。從中也可見軍機處對於官員任命的重大影響力。各省密考折片單,在光緒十五年後仍然交由軍機大臣處理。
翁同龢對此多有記載:光緒二十二年(1896)四月初三日,“是日考核各省密考單(應引見者五人,應察看者二人)。餘寫名單二分面遞,辰正二刻散”;光緒二十三年(1897)正月十二日,“外折有三處密考,分手寫之,頗忙”;正月十五日,“入時早四刻,寫密考甚忙”;
四月初九日,“發下密考折單,後日繳……對密考,辰正三刻與子密(按,軍機大臣錢應溥)偕出”;十月十九日,“是日吏部帶廣西思恩府周天霖,檢查廿一年密考,督稱廉明,撫稱操守難信,有旨令黃槐森、許振禕查奏,同堂有右之者,邸(按,恭親王奕)意不平,故有此舉”。
日記中提及寫密考,應是抄寫彙集。這些密考都由軍機大臣親自抄寫,不假軍機章京之手,原件則繳回內廷。正因為軍機處抄錄了密考單,所以光緒二十三年廣西思恩府知府周天霖被引見後(周天霖於光緒二十二年四月初三日奉旨開缺,送部引見),軍機處能夠核對光緒二十一年的密考單,發現兩廣總督與廣西巡撫對其考語不同,因而令再查看。
光緒二十四年八月慈禧太后重出訓政後,密考單仍發下交由軍機大臣處理。據瞿鴻禨記載:“樞廷一切折單,皆由章京繕寫,惟二事必堂上自書。一考差單……一督撫所奏年終密考單,每到一省,上披覽後發下,樞臣即另紙照錄,固封存堂,旋將原單粘一黃籤,寫某年某省某人密考單,即日帶上面呈。
俟各省到齊,再將考語不佳者匯開一單,中有應調、應開缺及應察看之員,分別請旨辦理。”每年各省密考折到齊後,軍機大臣即將考語不佳者集中匯錄,請旨懲辦。清末時軍機大臣長期參與年終密考折片單的處理,以致時人認為年終密考“向例由軍機大臣資望在先者呈覽”,並由資望較深的軍機大臣抄錄。
雖然軍機處在乾隆年間已偶爾奉命直接批答奏摺,但由軍機處預擬旨意全面處理發下奏摺,其實是非常時期的非常之制。咸豐十一年六月二十六日,病篤的咸豐皇帝因無力親自處理奏摺,下令御前大臣載垣、景壽、肅順會同軍機大臣共同閱看發下折報,分別擬定應批及應繕諭旨,夾籤進呈。載垣等人閱折後,擬定奏摺籤條,並呈遞奏片彙報折報處理的總體情況。
這一奏報處理模式一直持續至當年七月十六日,即咸豐帝逝世的前一天。同樣,光緒三十四年十月十九日至二十二日,當光緒帝、慈禧太后病重之際,軍機處亦是將外省電奏擬旨、折件“遵旨擬批”,京內折件亦“遵擬傳旨”。軍機大臣鹿傳霖在十月二十二日的日記記載,“內外折仍照前三日奏擬進呈,交下攝政王代批”。作為一種非常之制而在垂簾聽政時長期施行,表明軍機處被賦予了非常之權。
總之,垂簾聽政期間,軍機處職權雖然大為擴張,擴大了參與政務的範圍,但並未對皇權形成實質性威脅。這一方面是由於皇太后並未完全喪失信息壟斷權與信息處理主動權,再則軍機處的擬旨仍需得到皇太后的審核與認可,尤其是高級官員的任命,皇太后具有決斷權,當皇太后有屬意人選時,軍機大臣是不太可能違抗的。
不過,垂簾聽政期間,雖然慈禧太后精於權術,御下有方,也有能力把持最高決策權,但畢竟執政閱歷欠缺、政治經驗不足,加之男女之防,其對軍機處的依賴甚深。由此,軍機處獲得了更多的職權。自垂簾體制確立至同治四年恭親王奕被剝奪議政王頭銜,這一時段軍機處權力最大,有學者稱之為太后與恭親王的“準平等的合作”。
此後,奕議政王頭銜被奪,但仍然是軍機首席,其他軍機大臣人員依舊。同治帝短暫親政後早逝,光緒帝幼年繼位,兩宮皇太后再次垂簾聽政,軍機處仍然是以恭親王為首的班底。
直至光緒十年甲申政變,以恭親王為首的軍機大臣全班去職,禮親王世鐸等繼任,由醇親王奕幕後主持,孫毓汶為核心。總之,在垂簾聽政期間,雖然軍機大臣人員有變更,皇太后的信任程度有別,但是軍機大臣的職能基本維持穩定,權力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