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的猶太心理學家維克多·E.弗蘭克爾在《活出生命的意義》一書中,描寫了很多他在納粹集中營的經歷,他的描寫並不是賣慘、抱怨或傾訴苦難,而是基於對命運、對人性、對自己心理學研究所進行的描述和探討。嚴格來講這本書不是專業的心理學研究書籍,也不是集中營的回憶錄,如作者在書中所說,“我從科學的角度客觀地觀察和描述著折磨我的一切……我和我的痛苦都成為自己心理學研究的有趣物件”。
集中營的經歷是極端困苦和慘烈的,摧毀了人的肉體和意志,看到人性深處、無常命運中鮮為人知的一面,這裡列舉一些集中營的描寫,與這些沉重的苦難相比,我的感想是非常膚淺的,但對於和平年代平靜生活中的我們,相信會有一些啟示。
—— 一名醫生甚至驚呼:教科書在撒謊!教科書上說,當睡眠時間不足規定的小時數,人就不能生存,錯!我也一直確信有些事情我做不到:沒有這個我不能入睡,沒有那個或別的什麼我不能生存。
在集中營裡他們的睡眠時間非常少,經常渾身溼透還要在寒冷的室外勞動,弗蘭克爾認為自己一定會感冒,但是沒有,集中營的考驗使弗蘭克爾對自己體力和耐力的極限有了新認知。這讓我想到在今年極端的疫情環境裡,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這麼久不出門,而生活依然進行的很好,被自己的適應力驚到了。很多時候真正困擾和阻撓我們的也許不是事情本身,而是我們的觀念和意志,它們先於事情本身對我們產生了影響,將我們擊倒。很多事真正要面對的時候,也許沒那麼難,沒那麼可怕,人應該經常挑戰一下自己,別總給自己設限。當然,集中營的經歷是很可怕的。
——那一刻,我強烈意識到,不管夢有多恐怖也比集中營的現實狀況要好得多,喊醒獄友,只會讓他從恐怖的夢境回到比夢境更恐怖的現實之中。
當獄友做噩夢的時候,弗蘭克爾不願將獄友喊醒,沒有什麼情景比集中營的生活更可怕,更讓人絕望了。在這種極端的環境裡,獄友們不得不總結了自己的“生存秘籍”。
——這是一個獄友認為最重要的集中營生存秘籍:每天刮臉,不論要用鋒利的玻璃,還是用最後一塊麵包換刮臉工具,只有如此,你才能看起來更年輕,而且,想活下來,你唯一的辦法是,看上去能幹活。
看到這個“秘籍”,我“不厚道”地從凝重的情緒裡跳脫出來,做了一個決定:明天穿一套小西裝去上班。我要“裝”得很職業,從儀表儀態上保持一種積極、專業的狀態,不那麼“喪”,這樣會給人一種很乾練、可勝任、可信任的印象,也給自己一種你很專業很棒的心理暗示。
——冷漠、遲鈍、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是囚徒第二階段心理反應的表現,這些症狀最終會使他們對每天每時頻繁發生的酷刑折磨無動於衷,正是由於這種漠視外殼的包裹,囚徒們才能真正的保護自己。
想想我們現在的生活,如今打擊我們的不是“酷刑”,而是各種誘惑的折磨,各種新鮮事物的吸引,這個過於繽紛的花花世界,使我們很焦慮很浮躁。這幾年人們經常提到“鈍感力”,遲鈍和漠視可以使你獲得一種平靜的力量。在一些環境裡,只有對一些事情保持無感,才能專注地去做你認為重要的有意義的事情。
縱然有各種“生存秘籍”,在集中營裡更多的是生死難卜。
——那些不讓我來的人都留在原來的集中營,那裡後來發生了饑荒,比我們這裡要厲害得多,他們想保全性命的,結果死得更快。
弗蘭克爾出獄後看到過一些離他們所在集中營不遠的犯人營的照片,就在已經掛上白旗的那個晚上,那些以為自己將獲得自由的朋友,結果都被鎖起來,燒死了。弗蘭克爾自己也說,在集中營中能倖存下來是需要一些運氣的。在災難面前,越發覺得世事無常,人生路上總有一些事是我們無法左右,無能為力的,總有一些迷惘的時候,無法確定該走的路,這個時候只能堅持自己,守住一顆初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只管努力,只管善良,其他聽天意。
——我朋友最終的死因是預言沒有如期兌現,他絕望了,這使他身體抵抗力急劇減弱,導致潛伏的傷寒感染髮作。
弗蘭克爾的一位朋友,夢到戰爭結束的時間,非常具體的聖誕節前的一個日子,他相信這是上天的提示,於是非常地期待,而滿心期待的結果換來了巨大的絕望。在集中營中倖存下來的人,除了運氣還要心存希望和信念,而對於我們無法左右的事情,無法透過我們的努力去改變的外界環境,也許不能太過執著。有時候要關注著遠方,更多時候你其實只需要專注於眼前的事情,如道家形容人生的境界“砍柴即砍柴,燒水即燒水,做飯即做飯”。
——我們這些在集中營生活過的人,都記得那些走過一個個屋子安慰別人,把自己最後一塊麵包給了別人的人,這樣的人在數量上可能不多,但足以說明一點:有一樣東西你是不能從人的手中奪去的,那就是最寶貴的自由,人們一直擁有在任何環境中選擇自己的態度和行為方式的自由。
“我相信無論在任何境地之下,我們都還有最後一種自由,即選擇態度的自由。”這是很多人讀完這個書後最大的收穫。在集中營發生的一些事情,讓弗蘭克爾看到,“人可以克服冷漠,剋制暴躁,即使是在可怕的心理和生理條件下,人也能夠保持一定的精神自由和意志獨立”。任何人在任何時候都會受到環境的影響,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都是現實的“囚徒”,集中營的極端環境我們是要逃離的,而在現實中的我們被“殺死”、被同化的時候卻不自知。就像《肖申克的救贖》所講到的不知不覺已被“體制化”。
弗蘭克爾回憶和記錄傷痛的目的,也是想讓更多人在這場災難中得到“救贖”,如果這些極端的困苦能使倖存者得到精神的昇華,能給平靜生活中的我們一些啟示,他們就沒有白吃這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