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敏晚婚,高齡產子,生孩子時候37歲。生之前生龍活虎,打了雞血似的日日上班加班、做家務、長途駕車忙得不亦樂乎,自己管理一個小企業,不算富貴但是也小有成就。
婚後懷孕期間,丈夫和婆婆對她還過得去。因丈夫需經常出差,為方便照顧,那段時間安排她在婆婆那兒住。丈夫按時交伙食費,相安無事。婆婆家樓下的鄰居有次閒聊的時候對她說:”唉呀,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孫子嗎,你這個媳婦一定會給你帶來好運的,一看就是生男孩的,身子這麼輕盈,從後面看都不像孕婦。“婆婆為此很高興,每天早上也興高采烈去菜市買菜回家做飯,等曉敏晚上下班回家就能吃上熱飯熱菜。唯一的不愉快只有一次,大概孕七個月,有次曉敏和丈夫一起出門上班,涼鞋的帶子沒法彎腰繫,於是她丈夫替她繫了鞋帶。就這麼平常的一件小事,誰想惹得她婆婆的不高興。曉敏工作很忙,平時回家後仍需要處理工作,那天晚上飯後,她在臥室接聽工作電話的時候,因焦急而語調突然拔高,婆婆在客廳看著電視,但是立刻不高興起來,叫丈夫進房間交待她小聲一點。曉敏聽完電話準備返回公司加班,才到樓下,坐進車子的駕駛室,就聽到婆婆的聲音由樓上傳來,大聲罵:“你對她還不夠好嗎?你怎麼這麼窩囊,管不住她了嗎,你看她連鞋帶子都要你幫系,她是皇后嗎?一個男人怎麼能幫女人繫鞋帶,你幫我係過嗎?她怎麼這麼沒有教養呀,打個電話要這麼大聲嗎?她不要臉我要臉!讓鄰居聽到怎麼想呀,氣性就這麼大嗎?我哪裡對她不好了?你看看雞鴨魚肉水果哪頓少了她的?她什麼都不用付出難道?交伙食費都是你在交,她自己賺的錢就自己攢起來?……”,曉敏恍然大悟,婆婆原來對自己是有成見的,平時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婆婆那張眉開眼笑的臉,跟現在心中對自己的怨言,真的就聯絡不起來。她坐在車上無聲地流淚,她也沒有想過不付出呀,她每天飯後都做家務的呀,工作總是要處理到很晚,即使週末也沒有辦法休息。 為避免長處相久會有更多的矛盾,曉敏與丈夫商量後打算從婆婆家搬離,丈夫應允。就這樣,直到她要生產了。
那天曉敏在公司處理過工作,按預約的時間去醫院進行最後一次產檢,到了醫院,因胎窘被要求住院待產,正好那天還有一間單人病房,曉敏要了單人病房。入院後,平時極少打電話給曉敏的婆婆突然打了個電話給曉敏,表達的大概意思就是:她兒子感冒了,可能生孩子的時候無法照顧曉敏,她兒子的姐妹們也都沒有空,所以,她建議曉敏在醫院請一個護工。曉敏當時沒太在意,打電話給她妹妹,在她生了孩子後接她媽媽過醫院來幫幾天忙。
入院後第四天曉敏開始生產,歷經一天一夜難產,最後剖宮產一個可愛的小公主。跟所有故事的劇情一樣,一切都在生了孩子之後發生了變化。首先來自丈夫,她難產的時候,丈夫陪在旁邊無比擔憂地說:“一定要保佑我們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剖宮產手術在凌晨進行,在曉敏從手術室推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半。曉敏沒出手術室前,護士抱孩子給她丈夫,告訴她是個女孩,她丈夫一臉不可置信,質疑不應該是個男孩嗎?之後在曉敏清醒後語氣開始淡漠,早上天方亮,丈夫便打電話給婆婆,告訴她生了個女孩。婆婆當天約11點抵達醫院病房,拿了一卷草紙,交待曉敏,孩子如果拉了,就把草紙墊在孩子紙尿褲上,這樣子就可以扔掉草紙,紙尿褲繼續使用。隨後就開始埋怨為什麼要單人病房,會不會很貴,人家住兩人房多人房也照樣生大胖小子呀,就差沒有直接說:住單人病房還生個女兒。數落一通後,曉敏的媽媽趕過來了,她婆婆離開,一直到曉敏出院,她再沒出現過。
曉敏從這個時候發現自己的變化,以前很堅強的自己變得愛流淚,丈夫到醫院送飯,她跟丈夫商量要請個月嫂才可以,不然安排不了,丈夫說:“考慮考慮吧”。她聽了後在醫院走廊裡淚流滿面,無法控制。產後第四天出院,曉敏的媽媽也要回老家了,平時啥事都能獨擋一面的曉敏居然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覺得自己特別無助。出院回到家後,到晚上飯點,她婆婆突然電話來給她丈夫,說他立刻到她家商量事情。丈夫出門後,曉敏困惑這一切的變化,她手足無措地看著嬰兒床上的寶寶,手術刀口還很疼,自己起床都困難。孕期的辛苦,工作的繁瑣,家庭的瑣事,都熬過來了,一個新生命的誕生,居然好像給所有人都造成了麻煩。丈夫臉上失去了笑容,婆婆更是冷若冰霜。丈夫回來後,曉敏問他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非要晚上飯點把他叫過去,曉敏手術後能吃的東西不多,但是要顧孩子,身體還不是非常靈便,沒辦法做所,所以還餓著肚子。丈夫遮遮掩掩地說他媽問是不是生孩子曉敏家沒有出錢,全部讓他們家出的,如果這樣她就不高興,生個女孩子,憑什麼全部讓他們家出錢。曉敏驚訝:“不說我們都有社保,即使沒有,男人出這個錢無可厚非,再不濟,我自己也有錢呀!”曉敏第一次和丈夫發生激烈爭吵,或許是因為錢,或許是因為孩子是個女孩 ,在她最無能為力的時候,這個男人變得這麼快,都不像她最初認識的那個男人。
出院後第二天,曉敏沒和丈夫一家商量,找來了月嫂,解決了忙亂和不知所措。同時,她也在所有能用的空餘時間,開始遠端處理工作,閱讀育兒書籍。曉敏打算,以後少與婆家接觸,也許日子還能平平靜靜地過下去,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甚至她想,出了產褥期,帶著寶寶工作,什麼苦都不怕的她,這點困難一定可以戰勝。好景不長,過了幾天,她婆婆突然到訪,看到月嫂在,第一句話便是問曉敏:“這個月嫂多少錢呀?怕最少得八千吧?”曉敏不答,婆婆接著說:”唉呀,你吃的呢,只要不是太貴的菜都是可以的,我覺得呢,去超市買肉沫就挺好,26元一斤,買回來分成七份,燉藕吃,又營養又下奶。”曉敏驚得下巴快掉,她婆婆公公都是退休幹部,每個月拿不菲的退休金,曉敏和丈夫在別人眼中也算是小有所成,再說曉敏平時吃的也不會鋪張,這話經婆婆說出來,如一根剌紮在她心口,她不語。此後,婆婆三天兩頭來發表一些指導意見,比如:“孩子溼疹用蘆薈擦就好了呀,幹嘛要買溼疹膏?""孩子的衣服幹嘛用洗衣液洗?這就是導致溼疹的原因!”月嫂勸曉敏不要在意,月子期間不要哭,不然對身體不好。曉敏也暗示自己,一定要樂觀,正面積極,一切都會過去。
產褥期過後,月嫂離任,曉敏原計劃請了保姆,婆婆一番指點以及強烈反對加丈夫的不置可否後,只好作罷。曉敏開始了獨自帶孩子的重任。有時候孩子晚上一兩個小時醒一次,曉敏就得起來撫喂一次,白天因為需處理工作,看育兒書籍,還要兼顧體形的恢復,沒有可利用的睡眠時間,曉敏開始患上蕁麻疹,那些奇癢無比的風團讓她很狂燥。因為勞累,口腔中永遠都有幾處潰瘍,好了這裡又長那裡。丈夫每晚都睡得很香,曉敏在經常在深夜,看著睡夢中孩子安琪兒一般的睡顏,在暗夜中莫名心酸落淚,丈夫偶然醒來,看到坐著不睡的她,起初還問她什麼哭,幾次之後,就再也無動於衷了,醒來看她哭,轉個身就睡去,夾帶著還會罵一句:“你發什麼神經!”
丈夫越來越和婆婆統一戰線,說話的語氣腔調幾乎趨於一致,也開始加入指點她的佇列中來。指點得多了,曉敏態度也暴躁起來,丈夫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比如曉敏母乳一直不足,丈夫會打電話向他做醫生的妹妹請教母乳相關的問題。他會突然因為孩子哭鬧就失控,跳著腳指責曉敏說:“不可能沒有奶的,我妹說不可能沒有奶,沒有奶的女人都是因為自私,不願意多吃一點,不願意犧牲!”比如曉敏給孩子洗過澡後,習慣在把孩子抱出澡盆的時候開玩笑說:“寶寶新鮮出爐啦……”丈夫聽到就會咬牙切齒地罵:“你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幹什麼,如果小孩有什麼事,你就去死!”曉敏不是沒有想過離開這個男人,她完全有能力帶著孩子離開,也完全有能力給孩子創造健康成長的條件。但是每次曉敏一談這個問題,她丈夫就把家裡反鎖,把鑰匙收起來,不讓曉敏出門。最後,衝突發生得多了,曉敏和丈夫偶爾會打架,第一次打架,丈夫把她打倒在地,還心疼不已地坐在地上抱著她哭,第二次打架,曉敏丈夫一揮手把曉敏打倒在地,再加一句惡狠狠的咒罵……
曉敏開始恍惚,她變得不修邊幅,衣著也不講究,很長時間都不再買衣服買包,每天睜開眼,沒有一秒是可以停下休息的。丈夫從來不願意改變自己狀況,他每天付出六小時工作後,最多的時候就是坐在書房,逛論壇,看小說。偶爾曉敏沒有做飯,就得餓著肚子,他丈夫自顧自的煮自己的吃的,吃完後碗也順手放在書房,鍋原樣不動的放在廚房,等著曉敏收拾。這個男人以前不是這樣的呀,不知道為什麼,變得這麼懶惰自私?
終於有一天,曉敏和丈夫吵架後,負氣出門想離開,出門才十分鐘,她婆婆的電話追隨而至,對她說:“你嫁了我們家,你就燒高香吧!你有什麼可不滿意的,我兒子又會煮飯,還會做家務,工作也不錯,你是農村來的,你該知足了!我那些女婿,沒有一個是做家務的!”曉敏想起以前婆婆自鳴得意地說過:“我這輩子,從來沒有拎過重東西,從來沒有套過被子”曉敏冷笑道:“那你可以叫你兒子找一個無怨無悔的女人的呀?你可以讓他找一個工作好收入高人漂亮包攬所有家務還生個兒子,每天把他伺候得妥妥當當的女人的呀!”婆婆一聽,瞬間炸毛,咒罵道:“你就是一個潑婦,你們離婚嘛,離啊,關我什麼事!”然後結束通話了電話。
曉敏想,自己是墮落了,以前在別人眼裡,再不濟,也不至於被人指著鼻子罵潑婦,現在居然變成這樣,看鏡子裡的自己,像衰老了十歲,每天大把大把地掉髮,白髮生出很多,髮際線往後移,她很久沒有去做頭髮,鏡子裡那個蒼老的中年女人,她自己都快不認識了,她也變得很暴躁,以前所能忍的所完全不介意的,現在特別介意,特別玻璃心。最大的一點改變,是她現在和丈夫吵架,會像祥林嫂一樣,對他訴說她的辛苦,希望他能明白她的不易,但是他會說是她是自找的,比如當她悲憤地說孩子還小的時候半夜總是她在起夜安撫,特別生病的時候,永遠只有她一個人在照顧,整晚不敢睡要給孩子物理降溫要給孩子喂水,怕蓋的不恰當加重孩子的病情,無論發生什麼,她丈夫都雷打不動地睡覺,可是她丈夫對她說:“以前你沒有叫我出馬呀,只要我一出馬,一個星期內就可以把孩子的睡眠習慣調整好,以前是因為你把她慣出壞習慣,孩子不好的習慣都是跟你學的呀!”他說得這麼理直氣壯,日復一日告訴她做什麼都是不恰當地,日復一日地否定掉曉敏付出的辛苦。她對自己越來越懷疑,不知道是不是如他所說,這才是自己的真實面目。看他嘴皮不停說話的時候,曉敏突然就抓狂了,歇斯底里怒吼打斷他。她吼完又會覺得自己特別無能,也很無力。然後她丈夫會冷哼一聲後,罵她:“你就是精神病,有病就去治,不要影響孩子。”曉敏心中的魔鬼似乎被釋放出來,覺得這個世間的一切原來如此慘淡,人又是這麼冷漠自私,生而本苦是不是?要是自己從來沒有存在這個世間多好!而男人及男人的媽又這麼莫名其妙的自帶優越感,但是年幼的孩子,牽絆著她無法瀟灑轉身離去。只要曉敏表示反抗,想讓丈夫管孩子體驗一下的時候,丈夫就趾高氣揚地說:”你去呀,你出去呀,你不管,我可以保證我絕對不會管她!”
熬到孩子八個月後,孩子能睡整覺,曉敏不用老是起夜照看孩子了,但是她發現自己陷入了失眠,無論白天的工作多累,結束家務哄孩子睡覺後曉敏還要做瑜珈跑步出一身汗,但是她仍舊睡不著,心中永遠覺得焦慮不堪,總怕第二天自己會有什麼事情照顧不過來。在精神恍惚間,她到醫院診斷出來重度抑鬱症以及中度焦慮症。跟丈夫說了這件事之後,丈夫嘲笑道:"矯情呀,就是矯情的症,還能有什麼?”
曉敏頹然地想:是不是我活著,就是個錯?我要怎麼走出來?
親愛的朋友們,你們也來說說看,曉敏該如何走出來?你也經歷了同樣的抑鬱症養成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