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學家發現,匿名捐贈可以讓我們獲得心理上的獎勵,但是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光是“溫暖和愛意”並不夠,我們同時也想讓人們看到我們是樂善好施者。
格里斯克維西斯(Griskovissis)把此現象稱為“炫耀慈善(Show off charity)”。帕特里克·韋斯特把此現象稱為“引人注目的憐憫之心”或“炫耀性同理心”。
言下之意,光行善不行,而且要有行善之表象,這樣才有幹勁,因為唯有讓人看在眼裡我們才能獲得社會獎勵。換言之,慈善值得標榜、值得炫耀。
如今,這也談不上發他人所未發,表他人所未表了。已經有許許多多的觀察者注意到,人們渴望自己的善行得到認可。
“百萬富翁才不會在意自己的錢是否被用於慈善事業,”蕭伯納如是說,“錢掏出去,他就心安了,社會地位就提升了。拉爾夫·沃爾多·愛默生說道,“拿掉利已主義,就等於閹割了捐贈人。”
雖然從理論上說,我們承認這一點,但是當我們真的去捐錢或者幫助人們的時候,我們強烈地拒絕承認,此舉是為了名聲或者榮耀。如果心裡想著聲望去捐贈,那就完全不是慈善之舉了。
事實上,許多人覺得唯一“真實”的慈善行為是完全匿名的慈善捐贈。
但是,我們多半不會匿名捐贈。我們都想著要搏個好名聲(至少在潛意識層面上如此),因而,讓我們沿著炫耀的動機再深挖一些。透過向慈善機構捐贈,我們具體想要給誰留下深刻的印象呢?我們想要標榜的又是哪些品質呢?
讓我們從第一個問題入手。正如格里斯克維西斯和米勒所說,我們想要吸引的首要物件之一就是潛在伴侶。在某種程度上,向慈善機構捐贈就是一種意在吸引異性的行為。
一毛不拔可不是性感之舉。我們希望伴侶將來對我們慷慨,或者說,更重要的是,對子孫慷慨。請注意,幫助兒童的慈善機構尤為著名,如帕薩迪納的兒童醫院和願望成真基金。
但是,我們不僅僅只是想要給潛在伴侶留下印象。在口口相傳的過程中,無論男女,但凡聽說一個捐贈人的慷慨事蹟,都會留下深刻的印象。
例如,女士們會積極地傳頌黛安娜王妃和特蕾莎修女的慷慨事蹟,而男士們則熱切地稱讚沃倫,巴菲特和比爾·蓋茨的慈善之舉。此外,過了更年期的女性(因此沒有求偶動機)與其他年齡層的人相比,慈善之心不減,甚至還增加了幾分。
她們做志願者、捐錢並且管理慈善基金即便她們有著幸福的家庭而且再無生育的可能性。同時,人們會在簡歷和微型自傳中宣傳自己的慈善事蹟,大學在招生時會詢問學生的志願服務經歷,政客們在競選時也會大肆宣揚自己的慷慨之舉。
事實上,慷慨是領導人的一種珍貴品質,這一點放諸四海而皆準。
換言之,慈善不僅可以給潛在伴侶留下深刻印象,也可以在社交界和政界樹立威望。我們可以想象一下,換種方式進行上文提及的實驗。不給人們植入求偶動機,而是嘗試給他們植入、加入某個團隊或者提升自身社會地位的動機。
例如,不要求被試者描述理想的浪漫之夜,而是讓他們想象自己正在競選當地政府的一官半職或者參加一家大公司的面試。接著觀察他們參與(吸引眼球)慈善活動的意願度。可以預見,植入此類社交動機的人員在捐款和進行其他自我犧牲行為時候的意願同樣也會上升。
另一個重要的問題是“為什麼慈善會使我們更加有吸引力?更吸引伴侶、隊友和支持者?”
換言之,我們在捐贈、做志願者活動或者其他活動時展示的哪些品質表現出了無私?
此問題同樣有幾種不同的答案。
我們最愛炫耀的就是財富,或者,就志願服務而言,我們炫耀的是空閒時間。“實際上,慈善行為在對我們的受眾“訴說”著這樣一種事實:“我擁有的資源遠遠超過生存所需,我可以把它們奉獻出去而沒有絲毫的擔憂。
因此,我就是一個熱心、高產的人類榜樣。”這種邏輯也說明了我們為什麼偏愛炫耀性消費、炫耀性運動技能以及其他的資質炫耀。假設所有條件都一樣,我們更希望與我們交往的人(朋友也好,愛人或領導也罷)都是境況較好的。
不僅僅是因為他們中的一些人的社會地位可以給我們帶來“影響”,同時也意味著他們有更多的資源和精力可以聚焦於雙方的共同利益。生存都成問題的人是不可能成為理想的盟友的。
標榜親社會傾向
慈善同時也幫助我們標榜親社會傾向,也就是我們同其他人相聯絡的程度。(我們也把它稱作“友好睦鄰”)。例如,來對比一下慈善和炫耀性消費。
慈善炫耀性消費兩者都是炫耀富餘財富的極好方式,但是消費具有自私性質,而慈善恰恰相反。當我們為高尚事業捐贈時,這種行為就會對我們的社交圈“說”:“看,我願意把我的資源花費在為別人謀福利上。
我同社會是一種正和博弈、合作博弈。”這說明了,為什麼對於渴望當領導的人而言,慈善是如此重要。沒有人想要同社會進行零和博弈、競爭博弈的領導。
如果他們的勝利就是我們的失敗,我們為什麼要支援他們?相反,我們希望領導人具有親社會傾向,會為我們著想,因為我們都身處社會之中。
這也是我們優先考慮幫助本地人而非“心懷天下”的一個原因。我們希望領導們為當地社群考慮,而非為遙遠的急需幫助的人們考慮。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希望他們著眼於家鄉。
在某些情況下,只考慮為遠方的人謀福祉就踩在了反社會的邊界線上。如果政客優先把納稅人的錢捐給印度農民而非當地專案,那麼他們當選的機率就會很小。
我們利用慈善來標榜我們的親社會傾向。這有助於解釋,一般來說我們幾乎不會自行進行研究以決定捐款去向。
自行研究能夠得出於己有利的資訊,知道哪個慈善機構值得我們捐款。但是為了表明我們有多麼親社會,我們需要把錢捐給公眾認為最為有價值的機構。
想象一下,進行了一番研究之後,你確定最好的慈善機構是“全球碘網路”( lodine Global Network),所以你為其開了一張500美元的支票,然後更新了臉書,提到了自己的這筆捐款。
不幸的是,你的朋友們都沒聽說過這個網站。這真的是一家慈善機構嗎?他們會覺得你之所以往那兒捐錢只是因為你姐姐在那裡工作。種種懷疑會降低你因為支援這家慈善機構而獲得的社會信用值。
相反,如果你捐款給乳腺癌研究機構或者美國聯合慈善總會,就沒有人會懷疑那是你發自內心的好意。做慈善還有最後一個能讓我們標榜自我的品質:對他人福祉自發的、由衷的關心。
這種品質有好幾種名稱—感同身受、人同此心、憐憫之心和同理心。我們看到他人遭受苦難後立刻決定伸出援手,此種行為向我們的同伴“訴說”著:“瞧見沒,我多麼多愁善感、樂於助人,
一見身邊的人遭受苦難,我便情不自禁地想要改善他們的境況;因為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啊。”這是一個極其值得標榜的品質:意味著你是一個極好的盟友。他人在你身邊的時間越久,就越能分享你情不自禁的好意。正是慈善的這一功能闡明瞭我們此前討論中的許多迷惑之處。
其一,它說明了我們的捐款為何如此隨性。大多數捐獻人不會像制定商業計劃一樣制定捐獻策略,然後執行它們。相反,我們在捐款方面很隨性。
例如,有募捐人找上門,或者看到無家可歸的人在街上瑟瑟發抖,又或者在一場駭人的颶風或地震過後,我們往往會進行捐款。
為何?因為面對這類事件時我們別無選擇,因為幫助眼前人就是我們品格的一部分。這也有助於解釋,為何當我們看到急需幫助的人的面孔和他們的故事時,我們更容易為之動容,而面對乾巴巴的資料時,無論資料多麼驚人,我們都很難被打動。
心理學家保羅·布魯姆認為,這是一個極大的缺陷。
他說道:“同情把我們的注意力集中在個體上,使我們在面對規模化的東西時既狹隘又不敏感。”
伯特蘭·羅素說:“文明人的象徵在於他是否有能力讀懂一欄資料,然後啜泣。”但我們當中幾乎無人能夠對於資料有這樣的真實感受。要是我們能多為理性而非感性而動容,我們就一定會做得更好。
但是,表現出同情和不自覺的憐憫獲得的獎勵也太大了。想想吧,哪一種人更可能遇到更好的朋友、同事和伴侶—是拿著一張電子資料表計算慷慨程度的“斤斤計較者”,還是當需要幫助的人們出現在面前時就情不自禁要伸出援手的“多愁善感者”?
慈善的缺失形式
向慈善機構捐錢的動機很多。我們想要幫助他人,但是我們也希望人們看到我們的善舉。因此,在某種程度上,我們把慈善當作一種標榜美好品質的工具,尤其是標榜我們的財富和憐憫之心。
這一觀點有助於解釋,為何某些活動起到了助人的作用卻沒有人將其視為慈善之舉?其中一個無聲無息的活動就是面向遙遠未來的捐贈。我們沒有即刻把錢捐出去,而是把錢放在信託基金裡利滾利,50年或是500年後,當錢的數額遠遠超出了初始規模,再加以使用。
這就被稱作瑪士撒拉信託基金( Methuselah trusts)。其中最有名的一隻基金的創始人為本傑明·富蘭克林。他臨死前給波士頓和費城各捐了一筆100英鎊的遺贈,並要求先把這筆錢投資100年,而後再用它資助當地孩子當學徒。
就慈善作為助人的方式而言,瑪土撒拉信託基金不失為一種潛在的好方法。但是很少有人給這種信託基金捐錢。
某種程度上是因為幫助未來的人們無法展示我們的同情心和親社會傾向。我們因捐贈所獲的讚譽(來自同伴的)是因為我們在當時當地進行了捐贈,捐給當地社群的其中部分人。幫助在空間和時間上離我們過於遙遠的人們也會使我們受到懷疑。
邊際慈善
另一種默默無聞的慈善行為就是羅賓所說的邊際慈善(marginalcharity)。“即使個人決定稍微(邊際)朝著利他的方向傾斜一點。通常我們嘗試把個人所得最大化。
例如,一家地產公司打算建造一座新的公寓大樓。他們會搞出一些數字,計算建多高的樓才會使利潤最大化例如,10層。但是,開發商的最優方案未必是周邊社群的最佳方案。比如,按規定,建築許可證不容易拿到手,這也可能導致住房緊張。
因此,開發商會把建築設定為11層而非10層。雖然這會使利潤略微減少但是能為周邊社群建造更多的公寓。時的圖容動邊際慈善在為他人創造價值方面效率極高。
犧牲個人的些許利益就能成全他人的極大利益。換言之,捐款回報率高得令人難以置信。但是同時,邊際慈善完全無法標榜美好品質。
首先,你無法向他人展示你參與了邊際慈善活動,幾近隱身。其次,邊際慈善完全屬於分析型慈善。它不僅無法表露你當時當地的同情心,反倒顯示出你善於玩弄經濟規則。
由於以上種種原因,雖然有的人踐行邊際慈善,但是它卻不作為一種合乎情理的助人方式為人們所知曉、頌揚並獲得獎勵。
文 | 才華有限奮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