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傳美離家多年不歸的原因終於揭曉,因為她在十年前頂替了王秀玉的名額上了大學,拿了學歷,在城裡有了體面的工作。
她“偷走”了王秀玉十年的人生,一輩子的前途和可能。她不敢回,也沒臉回。
如果不是王秀玉孜孜不倦追求進步,她不會在報名會計資格證考試時發現自己被冒名頂替上大學的事。
她曾經無比渴望大學生活,嚮往外面更廣闊的世界和舞臺,而這一切的渴望都被萬傳家兄妹用權勢和金錢無情扼殺了。
事情敗露,頂替者先委屈起來。萬傳家兄妹第一時間向自己的老書記父親求援。賣慘,打親情牌,尋死覓活,一家人哭得聲淚俱下。唯獨缺少了對被頂替者王秀玉的愧疚。
我們再來看看老王家的反應。王秀玉震驚,愕然,憤怒,悲痛,委屈,不甘,衝進廚房拿起菜刀就往外面跑,被父母攔下。
王友德窩囊了一輩子,得知女兒上大學的名額被老萬書記的女兒頂替了,他能做到的極致也就是拼命攔住衝動的女兒,再在自家門口跳腳罵幾句“缺德玩意”,連上門為自家女兒討個說法的勇氣都沒有。
王家在萬家莊屬於小門小姓,王友德便自覺比人矮了一頭,“吃虧是福”已經被他深深內化到了骨子裡,不敢惹事的同時,遇事能躲就躲。
所以王慶來跟他爹一樣,老實木訥,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而王慶志即便是研究生畢業,卻只要用一點利益誘惑,立馬繳械投降。
從根本上來說,王友德夫婦還是重男輕女的,為了兩個兒子,隨時可以犧牲掉女兒秀玉的利益。兩個哥哥結婚的費用,秀玉是必須無條件承擔的,母親還沾沾自喜地跟小兒子說女兒藏錢的地方她都知道,要用隨取。
女兒在他們眼裡的地位,是遠不及兒子來得重要的。這就導致了,當女兒被欺負時,他們會選擇性地衡量利弊,而完全不會把女兒當成獨立的個體去尊重,更不會真正當作手心裡的寶貝去呵護。
事情敗露,萬家提出的解決方案是:一次性補償30萬,同時在萬家集團給秀玉升職加薪,並給幸福客棧提供一切有利條件。
而與此同時,他們的要求是不能把萬傳美冒名頂替的事洩露出去,否則要倒賠90萬。
冒名頂替的事情一出,得知真相的王秀玉無比痛苦,她根本不想接受所謂的和解與物質補償,那是她十年的人生,十年的不甘和執念,但是除了她,無人在意。
一旦接受和解條件,老王家能繼續平安無事地待在村裡,大哥能拿錢,二哥能有條件娶亞妮,嫂子的客棧發展可以無阻力。
但是外在物質的補償,對心理傷害的減少恐怕未能達到萬分之一。
王秀玉無法忘記當初自己信誓旦旦一定能考上大學,卻接到落榜消息的失落,十年裡還要被家人時不時奚落貶低幾句;
自己成績優異,卻與大學失之交臂,讓她對自己產生深深的懷疑;
被冒名頂替,連追求進步和深造的機會都沒有,人生走入死衚衕;
深感人生無望,嚴重懷疑人生的意義……
這些,王家人通通沒有為她想到過。
老王家把女兒給“賣”了,全家上下獲益。但秀玉才是這件事的受害者,是真正的主角,卻沒人願意顧及她的想法。都從所謂現實的角度出發,勸她大度,勸她接受物質補償。
即便是屬炮仗一點就著的何幸福在得知實情後,也不免被老書記的感情牌打動,從一開始的義憤填膺,迅速轉到了勸秀玉接受現實的陣營。
冒名頂替的這十年裡,萬傳美每天都提心吊膽,不敢接受異性的追求,不敢回家探親,活得膽戰心驚的。當然,這是施害者應該承受的。
直到事情敗露,萬傳家和萬傳美依然沒有覺得自己是在侵害他人的利益,對受害者王秀玉的痛苦沒有最基本的共情和愧疚。只關心萬一冒名頂替的事情外傳,他們是否會聲名狼藉、顏面盡失的問題。
從小失去母愛,被忙碌的父親忽略,都不應該成為他們胡作非為的藉口。從根本上來說,家中擁有權勢又目中無人,才是他們鋌而走險的真正原因。
在萬傳家眼裡,這只是自己利用自個兒權勢順帶手的事。有錢有權,無人監管,罪惡就開始滋生了。
而替萬傳家草擬保密協議的何幸運,一點點變成了自己當初最討厭的人。她的理由是,生存壓力太大,現實太殘酷。於是她也生生嚥下當初被萬傳家傷害的痛苦和屈辱,向現實妥協,接受補償,並一步步成為他的幫兇。
正是因為我知道她就是昨天的我,所以我更知道她應該選擇的是什麼。
這大概是何幸運自己的邏輯自洽吧。
受害者所遭遇的屈辱與不公,無人在乎。他們內心的掙扎和痛苦,似乎可以被所謂的符合現實的利益考量和補償抹平。
但是傷害真的被抹平了麼?沒有。它依舊潛藏在受害者的內心深處,時不時出來狠狠地在受害者的心上大力地揪一把,讓人痛徹心扉,卻又無能為力。
有時候,來自親人的漠視之箭的傷害,比外來的還要深,還要痛。
唯有正義得到伸張,罪惡得到應有的懲戒,委屈和傷痛才會慢慢被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