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齊美爾在他的空間社會學體系中更強調人們的精神生活,他認為空間不具有本體論物質,只是社會形式成立的條件,但其物理形態並不重要,通過人的心理轉換後的結果才是重要,這無疑強調心理空間的重要性。
他在對空間的社會意義進行分析時提到關鍵特徵同存性(simultaneity),社會何以可能?人與人互動的結果,沒有互動就沒有社會,所以人與人同存,身體和行動同存,只有同存才能體現空間。其次,他頗為精細地揭示空間的五個屬性:獨佔性、分割性、固定性、距離性和流動性,這種分析是前所未有,這些屬性體現空間的邊界性。
社會空間的研究歷經艱難的歷程,先是從遊離於社會背景之外迴歸人間,中間經歷列斐伏爾、福柯、哈維承前啟後的政治、經濟、社會和城市等視角的理論推動空間研究進入人文社會科學領域為主導的語境,再到蘇賈,研究者更加接近鮮活的日常生活語境,將人類生活最終至於其中,深入民間研究個體的空間現狀,空間結構、社會發展和個體行動之間的辯證關係由此得以清晰的呈現,空間研究逐漸從邊緣、零散過渡到較完整研究範式,向心理空間研究姍姍走來。為了適應社會需要,心理空間已從“背景”研究成為“對象”研究,其應該有自己的研究範式和話語體系。
心理空間中的心理內容可以說是外部世界的心理表徵,當然表徵不是一對一結構映射,可以圍繞一個現象的意義表徵,因此心理空間有現象學特徵。19 世紀空間現象學理論發展猶如一股清新的風撲面而來,帶著生活的氣息來到個體內在世界,來到內心體驗中,它吹進認知哲學的骨肉裡,隨之具身認知濫觴與趨熱,吹進臨床心理領域,正念和冥想逐漸成為認知治療理念核心。它也同樣吹進了心理空間理念中來。空間現象學的先驅胡塞爾、梅洛·龐蒂和海德格爾所討論的內容有空間意識怎樣產生,如何產生各種形式的空間感知,人對空間的感受不一樣特性,空間形式產生不同感受的原因。這一系列內容與心理空間息息相關。
主客觀性是引入身體研究的起點
提到現象空間,研究者瞬間會聯想到身體,無論是胡塞爾還是梅洛·龐蒂均強調身體在認知中的作用。身體為何成為關注的對象?它是主觀還是客觀?本研究先將視角轉換到胡塞爾之前與身體相關理論,嘗試探索近代哲學家是如何關注身體。
早在古希臘蘇格拉底和柏拉圖的哲學理論中,身體是被譴責、排斥和壓抑,沒有話語權,身體與靈魂二元之分是不言而喻的前提,甚至是對立。通常身體被感知為物質的、感性的、可見的、混雜的、暫時的、慾望的、墮落的等,而靈魂被認為是精神的、理性的、不可見的、單一的、不朽的、純粹的、真實的、高尚的和自由的,身體是追求一切美好的最大障礙。
笛卡爾的身心二元論,邁出了將身體對象化的決定性一步,徹底懷疑身體,肯定理性的靈魂,兩者是完全獨立的實體,身體的本質不可能是思想,而只能是廣延,是一個客觀自在的廣延片斷,是一種無限可分的對象。
20 世紀初進化論的觀點取代了二元論後,研究者對身體的認識也紛紛效仿科學方法,其中影響較大是柏格森的生命哲學,儘管他以重視時間、貶低空間為基點,以輕視肉體而偏好心靈為特徵,但他借鑑實驗心理學實證方法,強調大腦的作用。他認為身體和大腦都是物質,大腦對外界刺激的反應產生知覺。他藉助對記憶的實證研究進一步說明身體沒有時間性,只有感覺,感覺以大腦為基礎,最終得出一個結論即意識是時間性的,而身體是空間性。這一結論無疑對現象身體和現象空間研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17-18 世紀英國經驗主義哲學如貝克萊等儘管有唯心主義傾向,但他們將空間知覺與身體聯繫起來,從心理學視角進行研究,從視覺和觸覺入手分析空間知覺,為克服觀念論所採取轉向身體的策略殊途同歸。
貝克萊在1709 年著作《視覺新論》中,從生理學的角度分析了物體在視網膜中的投射被視覺捕獲,因此提出視覺和觸覺是感知客體的距離、體積和位置的主要途徑,觸覺和視覺經驗共同構成知覺經驗,人類對空間的知覺經驗就是空間知覺。之後,他進一步強調雖然感知器官不能完全認識外界客觀事物的真實面貌,但可以據此推斷,這種論斷無疑是“存在即被感知”的唯心主義空間觀。
無論是笛卡爾,還是柏格森和貝克萊,他們所提到的“身體”是一種無限可分、各部分相互作用的客觀身體,身體的各部分之間以及身體與其他對象之間是機械因果關係,這種客觀身體的概念無論在生理學還是心理學研究中都疑竇叢生。
先從生理學角度剖析其疑惑之處,其一,貝克萊所述的視覺和觸覺各負其責,完全是巴甫洛夫的“刺激---反應”傳統經典條件反應,顯現出客觀性和對象性特點,以恆定性和確定性審視一切變化,以第三人稱視角看待自己和身體經驗,這種機械化的因果關係顯得過於簡單。其二,為了克服機械論的單一化,柏格森等轉向神經生理學的角度解讀,強調大腦和中樞神經是存儲和加工信息和經驗的場所,而且這些器官的每個部位都有組織和加工功能,他藉助含糊的“內感受性”對本己身體經驗,以第一人稱視角進行觀察和體驗,對空間知覺的理解有積極意義,但人類普通存在的“幻肢現象”如何解決,這是神經生理學無法解決的疑惑。
“幻肢”就是患者大腦損傷或肢體損傷後仍能體驗到肢體存在,並能生動描述它的各種特徵。肢體不在,但幻肢存在,即使大腦損傷後,沒有截肢,幻肢仍然存在,從生理學角度無法解釋。再從心理學角度剖析客觀身體理念所帶來的疑惑,心理學家儘量克服以第三人稱視角觀察身體,身體始終與主體在一起,承擔感覺者和被感覺者兩重功能,並且靈活切換。這樣身體不會存在主體和客體之分的格局。
但是簡單將主觀和客觀混合在一起的理念只是一種預設,現實生活中人們是不可能同時兩者兼顧,如“我的腳疼”,儘管這裡有“我”主體,“腳疼”這一客體,但是感覺腳疼時,我們的視角已立足於第三方面對“疼”的感知,完全脫離主體和客體兼顧的語境。
心理學家為了進一步強調主客觀同在,又加了新的元素“表象”,這就是傳統心理學的“對象+表象”模型,保留客觀身體基本要素,再通過第三人稱將身體對象化,變成身體的“表象”,再用表象機制解釋身體經驗,其實這一模型已潛移默化注入了笛卡爾的二元論思想,還是無法擺脫客觀身體思想。
結語
所以無論是從生理學還是心理學出發探討身體問題,都無法合理解釋身體的空間問題,或者將兩者混合起來,這些不同要素的混雜,只有差異性,沒有同一性,這就需要一個新的原則來“整合”身心關係,一種新的思路“現象身體”概念出現。這一新的概念在現象學的領域,經過胡塞爾提出後,梅洛﹒龐蒂進一步完善現象空間的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