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都隱隱約約有種感覺,那就是“如果有個觀點,所有人都一邊倒地支援,那麼極有可能,這種觀點是種謬誤。”而且反過來,“如果有個觀點,有著巨大的爭議,反倒可能蘊含著某種正確的東西。”
比較典型的例子都與科學的發展有關,比如中世紀的歐洲,絕大多數人肯定都認為地球才是宇宙的中心,所有的星球啥的都是圍著我們轉,至於地球是圓的,而且繞著太陽轉圈圈,這不是異端邪說還能是什麼?結果自大的人類被啪啪打臉,地球不僅不是宇宙的中心,其實啥也不是,宇宙中一粒灰可能還比較貼切。其他諸如什麼人其實是從猴子進化來的,手上有好多看不見的細菌微生物,如果醫生不洗手就給產婦接生很容易造成感染等等。所有這些現今的常識在當時幾乎都是不可思議的言語,說出來肯定要被人群起而攻之的。
科學革命以來,人們的認知在屢屢被顛覆的情況下,對於變革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對於絕對權威也早就失去了興趣,取而代之的,是懷疑主義。而正是在懷疑主義的推動下,科學持續取得突破,人類不再盲目自大,而是以謙卑之心看待這個世界,力求認識更多。
然而在非自然科學領域,這樣的變化卻總是姍姍來遲。
歷史,也就是我們對人類社會已有經歷的認知,就是如此。與自然科學有太多未知領域亟待探索不同的是,歷史是人類所創造和經歷的,本不存在認知的盲區,一件歷史事實,比起原子核裡面各種粒子的運動軌跡,要簡單易斷的多,發生還是沒發生、當事人做了什麼、對社會的影響……凡此種種,回頭去看應該都是一目瞭然。
但是事實卻偏偏不是如此,原子核裡面的各種運動,就算昨天我們還不清楚,但是隨著自然科學的發展,假以時日,我們終究可以搞得清楚,這期間可以走彎路,但遲早會拐回來,逐漸透過各種實驗的驗證,得到相對準確的答案。可是歷史呢,所有的事情一旦發生就不復存在了,只有其中極小的一部分會被當事人記載或傳述(記錄),而後人呢,則只能依靠這些記錄去試圖還原當時的真相。在這樣的傳遞鏈條當中,夾雜著各種人的解讀,不可避免會帶有主觀偏差,逐步積累下來,可能完全偏離了事實真相。
當我們瞭解了這個資訊傳遞的事實之後,再來對歷史人物進行評價時,就會謹慎很多:人其實都有兩面性,事情也不例外,那些被一邊倒好評或差評的大英雄和大壞蛋,一定是被有意無意的誇大了,以至於掩蓋了他的另一面。而那些存在爭議的人物,反而兩面性得以保全,從而可以更加準確的形成認知,即使是那些鐵板釘釘的大英雄和大壞蛋,隨著更多歷史資料的解密,他的另一面也會被逐步展示出來,從而演變成爭議人物,其實也離真相不遠了。
由此就能看到一個文化現象,那就是所謂對歷史人物的“翻案”,當思想逐漸開放,我們得以從更多角度看待久遠的歷史人物,這些翻案作品中不乏高質量的著作,每每都會給人極大的啟發。
比如北宋著名的皇帝宋徽宗,往往會被認為是一個有名的昏君,在《宋史》中被寫成一個無可救藥的皇帝:什麼事都做得好,就是不會做皇帝!然而,更多史料考證下來,會給人不一樣的認識——比如宋徽宗上任伊始,面臨是新黨舊黨相爭的局面,兩黨之間冤冤相報,政令也就朝令夕改,百姓無所適從,社會苦不堪言。面對這樣的格局,宋徽宗只能選擇搞平衡,結果舊黨卻不停添亂,只好重用新黨,終於換來20多年的穩定,財政收入上漲,百姓福利也有所增加,但是因為得罪了儒家和理學,宋徽宗出力不討好,同時因為對金國軍事和情況瞭解不足(其實也是儒家治國思想所致),盲目樂觀,被金國所虜,最終還是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宋徽宗在位期間,大力推動藝術發展,放眼全球,堪比義大利美第奇家族之於文藝復興,然而這些行為,卻被視節儉為美德的儒家所不齒,認為他不可理喻,這也就有《宋史》中的那段評價。
“翻案”的結果往往不是從黑變白,而是從黑、白變為“灰”,也就是重新賦予歷史人物以“爭議”,然後,歷史人物才能變得鮮活真實,我們也才能夠對他形成認識。
從歷史轉到當下,這一準則也是適用的,你不妨看看周圍,那些你覺得非黑即白的人,比如企業家、科學家,其實離你很遠,反而你的認識會很絕對化,比如喬布斯就是很牛、馬雲就是很能忽悠、特朗普就是不靠譜……而一旦把距離拉近,比如你的家人、朋友和同事,往往就難以用一個詞來形容了,他/她一定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多元的特點形成立體的人格,但是雖然很難對TA形成非黑即白的認知,卻無法迴避一個重要的事實:TA顯然是你更瞭解的人。
換個角度去看任何人或事吧,如果你發現自己的觀點很想當然也很單一,就要小心了掉入了誤區,謹記謹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