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爾斯泰陷入了存在主義危機,他在日記中寫道,“地球上的生命無可給予”,在此之前的幾個月裡,他一直在讀物理學。在更多地瞭解自然的冷酷法則後,他失去了對超驗論的信心。他說,他在所有的科學領域都進行了探索,但遠遠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東西,而是開始相信,所有像我一樣尋求生命意義的人都一無所獲。
以上是弗蘭克·馬特拉發表在《今日哲學》上的一篇有趣的短文,題為《列夫·托爾斯泰與沉默的宇宙》。這段文字是一個經典的例子,我稱之為存在主義錯誤,即在整個宇宙中尋找意義(但在科學中,這是我們理解宇宙的最好方式)。這是哲學家所說的分類錯誤的一個例子:就像問三角形的顏色是什麼一樣。三角形由許多屬性定義,比如它們的內角和,但顏色不是這些屬性之一,所以這個問題毫無意義。
同樣,意義也不是宇宙的屬性,因為宇宙是一組遵循一定因果規律的動態過程,我們稱之為“自然法則”。這就意味著,當涉及到意義的問題時,科學沒有太多可說的。
後一點是20世紀最重要但卻未得到充分賞識的哲學家之一威爾弗裡德·塞拉斯提出的。塞拉斯認為,哲學的一個關鍵作用是在他所謂的科學和世界的顯性“形象”之間進行調解。科學形象是我們從科學中得到的。比如,我的膝上型電腦所在的桌子並不是“真正的”固體,而是由一組動態的、不斷移動的相互作用的粒子組成的。或者我們不是上帝的傑作,而是數十億年進化的結果,是偶然和自然選擇結合的結果。
我的桌子很結實,我可以在上面放一臺膝上型電腦。更重要的是,人類需要一些概念,比如價值觀、意義、理想、倫理“應該”等等,這些概念在科學語言中是找不到對等的。
如果這幅哲學圖景是正確的,那麼當托爾斯泰轉向科學去尋找生命的意義時,他只是在錯誤的地方尋找。正如馬丁特拉所寫,“我為什麼要活下去?從我那幻影般的、可摧毀的生命中,會產生什麼真正不可摧毀的本質?”這也是托爾斯泰問自己的問題。在他的自傳《我的自白》中,他寫道,只要他不能找到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來回答這個問題,‘我最好的辦法就是上吊。’”
幸運的是,托爾斯泰沒有上吊自殺。相反,他皈依了基督教,成為一名狂熱的無政府主義者和和平主義者。這對他來說是好事,但一個人不需要為了避免存在性誘導自殺而求助於宗教。沒有“真正的不可摧毀的本質”能在我們“幻影般的、可摧毀的生命”中存活下來。然而,這一點都不成問題,這正是生命有意義的原因!正如許多哲學傳統所教導的那樣,正是生命是有限的這一事實使我們活得緊迫。事實上,我們知道我們所愛的人終有一天會離我們而去,這讓我們注意到他們此時此地。正如斯多葛派哲學家愛比克泰德所說:
你必須提醒自己,你所愛的只是一個凡人,你所愛的沒有任何東西是屬於你自己的,它是暫時賜給你的,不是永遠賜給你的,也不是分開賜給你的,乃是像無花果,或一串葡萄,按一年的時間賜給你的。你若在冬天盼望,就是愚昧人。所以你們若想念兒子,或是朋友,既沒有人給你們,你們就當知道是想念冬天的無花果。
有些人覺得這段話很刺耳,但我覺得它很美,這是古代哲學家寫過的最有詩意的東西之一。如果你想在冬天吃無花果,你就是傻瓜。
對托爾斯泰來說,存在主義危機的標誌是不斷問“為什麼”。但他為什麼要在意呢?無論他做了什麼,無論他完成了什麼,遲早都會被遺忘的。遲早,他和他所愛的人都會死去,而正如他所寫的那樣,只會留下臭氣和蟲子。既然一切都消失了,最後被徹底遺忘了,掙扎還有什麼意義呢?
當我讀到這篇文章時,我很想擺脫托爾斯泰幼稚的“為什麼?”一系列的問題。當然,我可以用他自己的方式來對付他:為什麼永遠被記住對你來說如此重要?為什麼你認為永生會賦予你存在的意義?你說的“生命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意思?
馬特拉說,這個奇怪的短語在英語中第一次被記錄下來是在托馬斯·卡萊爾1834年的小說《薩特·雷薩圖斯》中,”我們的生活被必需品包圍著。然而,生命本身的意義正是自由,正是自由的力量。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斯多葛派、伊壁鳩魯派,以及許多其他古代哲學家都會被這個問題所困擾,“生命的意義是什麼?”
意義也來源於我們追求生活專案的能力。我從寫作中獲得意義,從與讀者的互動中獲得意義。相比之下,我並沒有從我收藏的希臘-羅馬錢幣和手工藝品中獲得太多的意義(但只有樂趣)。為什麼?因為後者沒有關係。同樣地,我從一頓獨自享用的美餐中獲得快樂,但卻沒有意義,比如出差時。但與我的妻子、女兒和朋友們共進晚餐,讓我感到既快樂又有意義。
這一切終有一天會結束,我的名字將不會被任何活著的人記住,但這一點也不會困擾我。為什麼?就像塞內加說的:
死亡並沒有什麼壞處,因為一定存在著它所傷害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