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航天史》系列連載文章，本期為第 45 篇

往期內容可進入“我的主頁——文章”檢視

上文書講到了阿波羅 13 號雖然發生了爆炸事故，但是在地面工程師和宇航員的努力之下，還是安全的返回了地球，這事兒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主要問題還是出在氧氣罐的內部。這個罐子本來是用在阿波羅 10 號上的，就因為磕碰了一下，就導致了後面的一連串的問題。所以，NASA 的工程師馬上對後續的飛船做了改進。首先是把低溫燃料罐裡的風扇和接線都給移除了，這東西是罪魁禍首，不能留著。溫度調節裝置也被去掉了，這東西也是個隱患。加熱裝置也被換掉了，說白了就是這套控制系統完全改版了，不再沿用過去的思路。

風扇和攪拌系統的作用是使得測量液氧更加準確，現在這個系統被去掉了，那該怎麼測量呢？沒關係，把兩個罐子變成三個罐子，這樣的好處是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裡。其次是罐子變小了，不會出現空空蕩蕩，燃料不滿的情況。第三個氧氣罐距離那兩個比較遠，而且還有專門的隔離，從排列上和管道連線上都是隔離的。這個罐子裡的氧氣甚至可以被切換到只供應給與宇航員使用。

登月艙裡面安裝了一個 400 安時的蓄電池，專供登月艙使用，省得電力不夠。所有的電線都裝了不鏽鋼護套，還必須把特氟龍塗層和氧氣隔絕開，儘量不要接觸，上次就是這東西惹的禍。而且也為登月艙和指令艙之間調動電力和資料建立了專門的電路。當然，登月艙還要多存一些水，省的三個人不夠喝。上次就把海斯憋壞了，我看到的資料是說他得了腎炎，有聽眾提醒我，他得的是尿路感染。也有資料上寫了是尿路感染，還是尿路感染更靠譜一點。

三位宇航員到訪格魯門公司

3 位宇航員後來還去了格魯門公司參觀，大家當然是眾星捧月一樣圍著他們。他們三個當然對寶瓶座登月艙的製造者格魯門公司心存感激，他們也覺得特別親切。估計他們三個對指令艙和服務艙的生產商北美公司是一點好感都沒有。指令艙叫奧德賽，這個名字取自古希臘史詩《奧德賽》，主人公奧德修斯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回到了家鄉。這倒是和阿波羅 13 號的經歷蠻匹配的。其實他們沒注意到，這次爆炸雖然是不幸，阿波羅 13 號原本的任務是無法執行了，登月是每個宇航員的夢想，就在這個夢想觸手可及的時候，它突然破滅了。但是，這其中也包含著一絲的幸運。

《奧德賽》海洋場景（馬賽克鑲嵌畫）

如果是早爆炸，他們的路程還很長很長，登月艙的資源是無論如何不夠用的。結果可想而知。如果是在登月以後出了問題，那麼登月艙就已經被拋棄了，他們將沒有救生艇可用。在他們登月的任何一個關節之中出麻煩，都是一場災難，好在沒有發生這樣的事兒。

因為阿波羅 13 號出了這樣的事故，所以整個航天計劃都被推遲了。阿波羅 14 號要推遲到 1971 年的 1 月份才能發射。但是這次推遲對於一個人來講，算是更加有利的安排。這個人就是美國第一個進入太空的謝潑德。這個人好久沒有進入我們的視野了，其實他一直都在宇航局工作，而且是宇航員的主管領導。

1965年，雙子座6A發射成功以後，謝潑德在肯尼迪航天中心主控室休息

當初他也入選了水星計劃，但是就在飛上太空之前被發現患有美尼爾綜合徵。他時不時就會發現自己頭暈，噁心，左耳嚴重耳鳴。一開始他還想隱藏病情，但是後來他藏不住了，他在公開場合暈到了，他乾脆就跟領導坦白了這事兒，而且找 NASA 的醫生給自己看病。

謝潑德的美尼爾綜合徵主要是內耳壓力增高導致的，當時的醫生也沒什麼辦法。他不但患有美尼爾綜合徵，還患有青光眼和甲狀腺結節。所以，謝潑德再上太空的希望也就破滅了。NASA 算是沒有虧待他，讓他在宇航局當了宇航員辦公室主任。1964 年，謝潑德在醫院裡面切除了 20% 的甲狀腺。

謝潑德在 NASA 負責安排宇航員的訓練科目，安排他們參與飛行訓練。而且他還參與了宇航員的選拔工作，他是有參與決策的權利的。他自己也不抱希望了，反正也沒機會上太空了，他的工作重心也就轉移到了賺錢上。你別說，他家還是很有錢的，但是他還是不滿足，投資了幾家銀行、油井和房地產。他同時還是一家銀行的副總裁，你當著銀行高管，總不能不找看生意吧。沒辦法，他經常在 NASA 的辦公室裡用電話打理生意。要是安安穩穩的賺點錢，倒也無妨，偏巧他的生意還波瀾起伏。這家銀行破產啦，那個油田的合夥人跑路啦，隔三差五的就出事兒。弄得當時 NASA 的局長詹姆斯·韋伯對他非常不滿。你大小也是個領導啊，你怎麼能上班幹私活兒呢？

詹姆斯·韋伯局長

那沒辦法啊，謝潑德的各種生意就像過山車一樣的跌宕起伏。他的心情也跟著行情不斷的變化，大家都覺得那一陣子他脾氣古怪。這大筆的鈔票都是他自己辛苦賺來的，也不是充話費送的是吧。這真金白銀的投進去了，是賠是賺還不一定呢，要是換了你，你的脾氣也不好。

反正那一陣子謝潑德是臉色是陰晴不定。秘書倒是善解人意，天天在他辦公室的門上貼表情符號。要是一個微笑的表情，那說明他今天心情還不錯，如果是副哭喪臉，您最好還是躲遠點兒。

謝潑德和斯塔福德是好朋友，1968 年，斯塔福德聽說洛杉磯有個豪斯醫生能治美尼爾綜合徵，他馬上告訴了謝潑德。這可不是電視劇裡的那個豪斯醫生，那是虛構出來的。這位豪斯醫生當時發明了一種能夠治療美尼爾綜合徵的療法。也就是在耳朵後邊這個部位開個小口子。在內淋巴囊打洞插入一根小管，排出多餘的液體以緩解內耳過高的壓力。不過豪斯醫生也說了，不能保證治好，同時還有微小可能造成單側聽力完全喪失。這個手術，你做還是不做呢？謝潑德有點猶豫。

威廉·豪斯醫生

這個豪斯醫生的很多做法，業內同行也反對。但是，日後我們要好好的記住這個人，因為他發明了人工耳蝸。而且他還放棄申請專利。這人可是真夠高風亮節的了。他的家族上上下下有 9 個人從事醫學事業，他的妻子是個護士，算是個豪斯醫生家族了。

謝潑德權衡了所有的利弊之後，決定冒個險，去把這個手術做了。為了避免被認出來，他住院的時候用了假名字。手術出乎意料的成功。謝潑德的美尼爾綜合徵就這麼被治好了。既然身體障礙已經解決，下一步就是恢復訓練了，他還是想去太空，想去月球。1969 年的 5 月 7 號，他拿到了飛行的許可，也就是說他重新成為宇航員之中的一個。按理說，他這個宇航員辦公室的主任本來就應該是首席宇航員，現在終於名副其實了。

庫勃、米切爾和埃斯利

但是，他的面前還是存在障礙的。這個障礙就是人事安排。先前大家都沒考慮到老同志謝潑德還有機會再上太空，他都 47 歲了，老老實實在地上待著不好嗎？原來所有的批次都已經安排好了，阿波羅 13 號的宇航員應該輪到阿波羅 10 號的替補成員，也就是庫勃、埃斯利和米切爾 3 個人。但是，謝潑德是領導啊，他和斯雷頓兩個人有決定權，他們決定讓謝潑德插隊，替換掉庫勃，這一下就把庫勃徹底得罪了。庫勃後來在 NASA 乾的不開心，沒想到啊，NASA 也要玩兒辦公室政治啊，謝潑德你不帶這麼幹的。他索性辭職了，離開了 NASA。後來他在幾家公司擔任過高管，但是乾的不怎麼樣。

謝潑德和著陸訓練器的合影

謝潑德他們把人事安排報告給高層的時候，NASA 的高層認為謝潑德恢復訓練的時間不夠，還是推遲比較好。於是，就把洛弗爾這一組人提前了，他們本來是阿波羅 11 號的替補隊員，按理說，應該是排到阿波羅 14 號。沒想到的是，洛弗爾這一組人遇上了阿波羅 13 號的事故。謝潑德一聽說這事兒，估計是早在心裡劃開了十字了。謝謝上帝，謝謝如來佛祖，謝謝玉皇大帝、謝謝元始天尊、謝謝外星人……，這檔子事兒好在沒讓自己遇上。現在因禍得福，阿波羅 14 號的任務推遲 4 個月，給自己的訓練恢復留出了足夠的時間。

原本阿波羅 13 號的目標是月球上的弗拉·毛羅高地。但是阿波羅 13 號沒去成，於是這個任務就壓到了阿波羅 14 號的身上。他們的目標還是去弗拉·毛羅高地。謝潑德在準備期間，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他打算在月球上打高爾夫。

弗拉·毛羅高地

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了 NASA 的領導，NASA 的領導們頓時覺得，這個謝潑德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為啥很多成功人士都特別喜歡打高爾夫球呢？據說這個運動能減壓，他們壓力大啊，謝潑德也想在月球上放鬆一下，減減壓。領導轉念一想，這個辦法倒是可以吸引眼球。NASA 也需要人氣啊，於是領導就同意了。謝潑德就開始前期準備工作。當然，他跟領導保證了，要是登月以後工作太忙，他就不打了，以免讓老百姓覺得他們閒得慌，不嚴肅。

謝潑德的球杆

高爾夫球杆是一大套，各有各的用途。頭部的形狀還不一樣，謝潑德選了一根 6 號球杆。杆子是不能帶了，只能和拾取岩石樣本的那個夾子共用一根杆子。這個杆子是可以伸縮的，像拉桿天線一樣。謝潑德只要做一個 6 號杆的頭就行，到時候往上一裝就 OK。當然，他還要準備兩個高爾夫球。如果是籃球排球之類的，在高度真空的環境下早就爆了，高爾夫好歹是個實心的。

羅薩、謝潑德、 米切爾

阿波羅 14 號的任務可以說是險象環生，也是一路驚險。這一次氧氣罐倒是沒有爆炸，但是其他方面出問題了，首先是對接不順利。我們講過很多次了，火箭的第三級把飛船送進軌道，然後飛船脫離，然後調轉 180 度，和第三級頂著的登月艙對接，然後把登月艙拔出來，和第三級脫離才行。這樣人才能在指令艙和登月艙之間轉移。哪知道阿波羅 14 號是怎麼都完成不了這一步。前前後後試了 6 次，花了 1 小時 42 分才把這事兒搞定了。

接下來倒是平安無事，在路上還算順利。按照計劃開始進入環繞月球的軌道，等繞到月球的後面，指令長謝潑德和米切爾進入登月艙，羅薩留守指令艙。然後他們按照預定計劃，駕駛登月艙和指令艙脫離，開始進入登月的軌道。但是，這時候又出麻煩了。登月艙裡面放棄任務的開關不知道怎麼就亮起來了。很顯然，登月艙出現了程式錯誤，如果這個時候按了這個按鈕，登月艙就會立即放棄登月，拋棄下降段，上升段強行開發動機返回環月軌道。兩個宇航員試圖關閉這個指示燈，但是過一會兒這個燈又亮了，宇航員不敢再有什麼動作。生怕觸發什麼不可預測的事情。

波士頓市政廳給唐·艾爾斯頒獎，表彰他為修補登月艙Bug做出的貢獻

地面工程師也抓了瞎了，這個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是不是接觸不良？他們只有兩個小時的時間找到這個 BUG 的所在。最後他們發現要修改計算機的深層程式碼才行。來自麻省理工的程式設計師們立刻就忙開了，主力選手唐·艾爾斯還是從床上被揪下來的。他們在模擬器上一次又一次的測試，最後提交了一份程式碼。這些程式碼都是數字，普通人根本看不懂，實際上就是計算機的程式，只是登月艙的計算機還比較簡陋，只能靠數字鍵把程式敲進去。一個個數字都要報給宇航員，宇航員記下來以後手動往裡敲，一個字都不能錯。前方後方配合的還真不錯，在最後關頭把這個工作做完了，其實有點類似駭客程式暫時欺騙一下電腦，故障算是排除了。

謝潑德和米切爾放鬆了一口氣，登月艙又出故障了，這一次是雷達壞了。這個雷達是負責探測登月艙和月球表面之間的距離的。如果這東西不工作，自動降落就根本進行不下去。兩個人嘗試緊急修復雷達，關鍵時刻，雷達報告了一個高度訊號—— 5500 米。僅僅憑藉著這訊號作為依據，謝潑德手動操控登月艙成功的降落到了預定地點。米切爾不得不佩服這個隊友，薑是老的辣。謝潑德的功底實在是太深了。這次著陸的精度居然是整個阿波羅計劃之中最高的一次。謝潑德是資深的戰鬥機飛行員，一輩子飛了 8000 小時，其中 3700 小時飛的是噴氣式戰鬥機。

阿波羅14號的登月艙

謝潑德第一個下到了月面上，他對大家說的話是：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是我們到這兒了。開場白嘛，總要意味深長。謝潑德他們兩個在月球表面上還有不少的工作要做，每次都需要安裝探測儀器。他們還採集了一塊大石頭，作為標本塞進了登月艙裡。過去也採集了不少的岩石標本，但是都沒這麼大的塊頭。這個地區並不算平坦，周圍地形起伏比較大，他們走路並不輕鬆。

謝潑德負責插旗子

在登月的第二天，謝潑德再次沿著梯子爬下來了，他要開始進行最後一項活動了。他們在月球表面也安放了攝像機，可以進行直播。地球上的觀眾第一次看到了從月球送回的彩色電視訊號。解析度還是一如既往的低，也就模模糊糊看個影子，但是好歹有顏色了。

謝潑德一隻手拿著拾取岩石樣本用的那個杆子，頭上裝了一個 6 號球杆的頭，另一隻手拿著兩個高爾夫球，一邊走一邊和地面通話。米切爾就在不遠的地方看著他。電視觀眾壓根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但是 NASA 的人知道啊。謝潑德穿著宇航服，根本沒法彎腰，也沒辦法雙手拿高爾夫球杆。只能一撒手，讓兩個高爾夫球落到月球的土壤裡。右手拎著杆子，掄起來就是一下。米切爾差點笑出聲來。這一竿子連球都沒碰著，掄了一鏟子土。這也不能怪謝潑德，他根本低不下頭，沒法看。宇航服那個大頭盔太礙事了。

當年影片的質量不高，但是可以看出揮杆動作

地面控制人員也看見了，畢竟有電檢視像。他們還給謝潑德支招呢，你彎一下腰嘛，腰彎不下來嗎？腿彎一點吧。差不多了，掄吧。謝潑德又掄了一杆子，還是土啊。一共掄了 4 杆子，最好成績是高爾夫球在空中飛了 35 秒鐘。按理說，月球上沒有空氣的阻力，而且引力也小。但是謝潑德穿著宇航服，根本使不出力氣。高爾夫球飛行的距離和地面上放開了打差不多。

這兩個高爾夫球就永遠的留在了月球上的弗拉·毛羅高地，謝潑德倒是把杆子帶回了地球。送給了美國高爾夫球協會。包括這根杆子，還有裝過高爾夫球的一隻襪子就成了高爾夫球協會的鎮館之寶了。畢竟到現在為止，高爾夫球是人類在月球表面玩兒過的唯一球類運動，這就足夠他們臭屁的了。

美國人還在繼續玩兒登月。蘇聯人已經開始切換賽道了，他們的禮炮1號空間站已經蓄勢待發。我們下次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