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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冰與真空

“你是誰?”有人小聲問道,引來眾人一陣“噓”。弗洛伊德舉起雙手錶示自己也不明所以——他也但願自己真的對此一無所知。

“……知道你在列昂諾夫號上……也許沒多少時間……將我的航天服天線朝向我認為……”

訊號在大家的焦急中消失了幾秒鐘,然後又恢復,雖然聲音沒有比剛才大,但清晰得多。

“……請將這個訊息轉播給地球。錢學森號在三個小時以前被摧毀了,我是唯一的生還者。正在用我的航天服無線電——不知道發射距離夠不夠,但只剩這個辦法。請仔細聽好:歐羅巴上有生命。重複:歐羅巴上有生命……”

聲音再度變小。大夥嚇得面面相覷,沒有人敢吭一聲。在他等待的空當裡,弗洛伊德搜尋枯腸。他無法認出這個聲音——任何一個受過西方教育的中國人都有可能。也許是他在某場科學大會上見過的人,但除非對方表明身份,否則再怎麼猜也沒用。

“……在這裡的午夜過後不久,我們正在汲水,燃料罐幾乎半滿了。李博士和我出去巡視水管絕緣層。錢學森號停在——當時停在——離大運河邊緣約三十米的地方。水管直接從宇宙飛船出來,接到冰層下面。冰很薄——在上面走很危險。不斷湧出溫……”

聲音又停了很久。弗洛伊德猜想說話的人可能正在移動,所以訊號偶爾會被某些障礙物遮斷。

“……沒問題。艦上掛著五千瓦的照明。像棵聖誕樹——很漂亮,光線可以透過冰層。光輝燦爛。李博士首先看到的——一團黑壓壓的東西從深處浮上來。起先我們以為是一大群魚——對一個單一生物來說太大了——然後它開始破冰而出。

“弗洛伊德博士,希望你能聽到。我是張教授,我們在2002年見過面——波士頓國際天文聯盟(IAU)大會上。”

經他這麼一說,弗洛伊德的思緒馬上飛回十億公里外的地球。他依稀記得那次會後的記者招待會。他終於回憶起來了,一個個子小小的、個性幽默的天文學家兼外星生物學家,肚子裡有一大堆笑話。但是現在他不是在講笑話。

“……像一條條巨大的、溼溼的海草,在地上爬行。李博士跑回艦上拿相機,我則留在原地一邊觀察,一邊用無線電報告。這東西爬得很慢,我可以輕鬆超過它。我不覺得害怕,倒是覺得很興奮。我以為我知道那是什麼生物——我看過加州外海的海帶林照片,但我錯得太離譜了。

“我可以看出它有麻煩。它在這樣的低溫下——比適合它生存的溫度低一百五十攝氏度——不可能存活。它一面爬,身上的水一面凝固——像碎玻璃一樣,乒乒乓乓紛紛往下掉——但它仍然像一團黑色的潮水,向宇宙飛船前進,一路越爬越慢。

“當時我仍然很驚訝,腦子很亂,想不出它究竟要做什麼……”

“我們有什麼方法可以回話嗎?”弗洛伊德憂心忡忡,小聲地問道。

“沒辦法,太遲了。歐羅巴馬上要隱身到木星背後了,在它重新出現之前,我們只有等。”

“……它爬上宇宙飛船。一邊前進,一邊用冰築起一條通道,它也許是以此隔絕寒氣——就好像白蟻用泥土築起一道小走廊隔絕Sunny一樣。

“……無數噸重的冰壓在船上。無線電天線首先折斷,接著我看到著陸架開始彎曲翹起——很慢,像一場夢。

“直到宇宙飛船快翻覆的時候,我才恍然大悟那隻怪物想幹什麼——但一切都太遲了。我們本來可以自救的,只要把那些燈光關掉就好了。

“它可能是一種向光生物,生物週期由穿透冰層的太Sunny啟動。或許它是像飛蛾撲火一般,被燈光吸引而來。我們艦上的大燈一定是歐羅巴上前所未見最耀眼的光源……

“然後整艘船垮了。我親眼看到船殼裂開,冒出來的水汽凝成一團雪花。所有的燈統統熄滅,只剩下一盞,吊在離地面幾米的鋼索上晃來晃去。

“在這之後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等我回過神來時,發現我站在那盞燈底下,旁邊是宇宙飛船全毀的殘骸,四周到處是剛剛形成的細細雪粉。細粉上面清楚地印著我的足跡。我剛才一定跑過那裡,才不過是一兩分鐘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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