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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汛抗洪連續了三個多月,所有幹部都投入第一線,與群眾一起,頂風冒雨,涉水爬坡,挖土抬包,提茶送水,有什麼活就幹什麼活,吃飯睡覺都沒了定時。農民們都是赤腳或著草鞋,我穿不了草鞋,赤腳穿上雨鞋,褲腿挽到膝蓋上,來回奔忙。那雨鞋裡早已灌進雨水或泥濘,不時要脫下來把水倒掉,清理一下。如果只是巡查、聯絡,還可以打傘防雨。若是參與勞動,就只能聽任雨水澆淋。幸好雨區常在上游,高淳地區漲水是因為上游來水過猛,而非本地雨水過多。即使如此,衣衫也常常淋溼,晚上回到文化站,才能換上乾衣休息。

堤外洪水茫茫,堤內低窪處也已一片汪洋。所以一邊抗洪,一邊還要排澇。農民在排澇這方面也很有辦法。他們把各戶的龍骨水車調集起來,修渠築壩,安裝成兩級排水站。歇人不歇車,那水匯聚起來像小河似的衝到湖裡,激起一道道浪花。沒幾天,低窪處的田裡重又一片青綠,不見了水光。

為防湖水漫過堤面,沿湖大堤又加築了一道子堰。全鄉所有農戶房舍的門扇都被卸下,搬到大堤上供修築子堰時應用,文化站四道大門的八張門扇自然也上了大堤。為了抗洪,人們什麼都捨得貢獻出去。各家都沒有了大門,卻沒有發生一起入戶偷盜事件。一方面此時已斷絕交通,無外來人員。一方面鄰里和睦,人心純樸,大家共度時艱,誰也不會做那些偷雞摸狗的下作之事。真正出現了夜不閉戶的安寧景象。

儘管薛城鄉的防汛抗洪很有成績,人心安定。各處傳來的資訊卻很不樂觀,不僅雨情堪憂,而且長江洪峰不斷出現。高淳境內石臼湖、固城湖的高水位被頂託得根本無法下洩。許多不那麼堅實的圩堤,禁不住長時間浸泡,先後潰決淹沒。防汛形勢日益險峻,為了以防萬一,薛城鄉在堅守圩堤的同時,又動員農戶遷移到十村附近的丘陵地帶花奔山暫時搭棚居住。因為花奔山幾乎與薛城相連,農民們很快便紛紛遷去。鄰鄉長樂鄉聞訊,也有不少農戶陸續遷去。

不到半月,花奔山的緩坡上儼然成了一個不小的集鎮。各式各樣的棚屋因勢而建,雖然大小高低不一,卻也相對整齊,留有通道路徑。因為比較密集,行走,尋人,比在村中還要方便。供銷社在花奔山找了塊合適的地塊,搭建了最大的棚屋,做起了買賣,供應糧食和各種生活用品,給移來的農戶解決了許多問題。不少農戶連雞、豬、貓、狗一起遷來,花奔山上雞鳴犬吠,炊煙繚繞,人聲嘈雜,熱鬧非凡。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哪裡像是避災的所在。

堅守到6月下旬,薛城鄉的大葑圩終於淪陷。它的潰決是源於肇倩圩的潰決。肇倩圩潰決淹沒,大葑圩與肇倩圩在大堤內相鄰的界堤也隨之決口,而那裡是沒法封堵的。訊息傳來,正面抗洪已無意義,人員盡皆撤下,趕緊回家搬遷。因為早有預案,人心並不慌亂。除了已有許多農戶遷至花奔,還有不少人家已在花奔搭好棚屋,現在只要回家拿走準備好的行囊器物就行了。這時區政府派人通知我,縣文化館已派船來接我去縣裡避災,讓我靜候。區委、區政府和稅務所、儲蓄所也已開始搬遷,他們往南去龍井鄉,那是山鄉,洪水威脅不到那兒。我若是與他們一起去,也是可以的。現在得此訊息,極是欣慰,心想:“呵呵,危急關頭還是有人關心我的!”。立即將行李物件打點捆紥停當,又將文化站公用物品一一打包捆好,託放在伙房的房樑上。

那是我前幾天便已準備好的貯物之處。我一個人將一張梯子託上房梁,在橫擱著的梯子上又擱了幾片木板,就成了放置物件的好地方。我測算過,洪水能淹沒房屋的一半,或者三分之二,絕對淹不到房梁處,物件放在這個高架上是很安全的。

忙完已是半前晌,洪水已漫進屋內。正有些焦急,文化館工友小邢來到。有他幫忙,一行李捲,一皮箱,一網兜就好拿多了。離開文化站時,心想這可倒好,幾道門都沒了,不用鎖門了。涉水走過村巷,上了堤頂,只見堤上抗洪痕跡猶存,遠近已空無一人。登上來接我的木船,心中不禁一陣悽愴。是為了三個月的辛勤勞苦,全力以赴,盡付東流。也是為了食宿工作之地不保,流徙別地,儼如難民。

過去乘船去縣城,都要沿湖堤繞經長樂鄉西北端與安徽當塗縣小太平鎮之間的河道,再折向東南至淳溪鎮碼頭。這回接我的木船不用這麼費時費事了,長樂鄉的圩堤幾天前潰決,現在已是一片澤國,小木船隨處可行。再過兩天,薛城大葑圩裡也將一片汪洋,乘船出行,可以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現在船行水中,水深處船工划槳,水淺處船工撐篙,直奔縣城而去,真可謂“航行自由”。工友小邢告訴我,淳溪鎮沿河碼頭和后街均已被淹,老街的中段和西段也被淹,不過深處將近一米,淺處剛剛沒膝。損失不算太大。文化館在大街東頭,地勢較高,沒有淹到。縣政府、招待所、衛生院和許多機關都在高坡上,未受洪水影響。城區小學和縣中在城外高地上,更是安然無恙。現在就是把我送到城小去安頓。

閒話中,船已抵達城小圍牆坡下。小邢幫我扛著行李提著網兜,我拎著箱子,從圍牆邊門進了城小,果然給我留著一間宿舍。小邢將我安頓好便走了,我向他致謝,並請他代向文化館各位同志問好。城小已經放假,但是仍有一些教師和管理人員留在校內,有好幾位都認識,食堂依然開伙。所以我住下後生活安定,情緒也大為好轉。

三五天內無事可幹,遍訪吳懷德和文化館諸友。一場洪水,弄得他們也日坐愁城,難以施展。災情已成現實,面對現實,大家都在考慮災後如何恢復、重建的問題。我出生之年是民國二十年,自記事起,便常聽長輩談論那年發大水的情況,覺得發大水簡直是一場劫難,太可怕了。二十三年後我目睹了一場遠超那年的大洪水,卻並不覺得多麼可怕。人們齊心合力抗洪防汛,有條不紊撤離家園,滿懷信心等待災後重建。跟群眾談心,他們都堅信,共產黨不會讓我們餓死一個人。這種對共產黨的崇信,就是局勢穩定,人心安定,充滿信心的根源。我待在城小無事可幹,休息了幾天,體力、精神都得到很好的恢復,便想著還是回區裡與大家在一起才是正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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