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網友提供的地址,我們終於在秋林村後面的一個山谷裡,找到了正在洗濾布的閆大娘。
做豆腐的棚子搭在院子的一角,院子沒有院牆,棚子也是兩面沒有遮攔。“哖等著,我給哖搬墩兒(方言:凳子)。”說明來意,大娘慌忙回屋裡搬凳子。淳樸的山裡老人們,只要家裡來了客人,總是那麼熱情。
“你叔去賣豆腐了,往常俺都是清早7點都做好,他去賣,我在家裡收拾。夜個(方言:昨天)上坡拾了兩捆柴火,夜行黑(方言:昨天晚上)又去串門子了,使裡慌(方言:很累),我說那嘍咱4點起來做。都是那(方言:因為這),今天出去的晚。路上沒給你掰點嚐嚐?”大娘一邊洗著手裡的棉布,一邊說。
山裡的自來水都是從山谷上游泉眼附近挖個小坑,埋上塑膠管子,流出來的水冰冷刺骨。
“不冷,乖,俺都習慣了,再說我舀的有刷鍋那溫水,不涼。鎮暫(方言:現在)日頭出來了,好多了,你是不知道,夜裡頭起來,那才叫涼。咱家水龍頭,夜裡都不敢關嚴,要是關住了,清早肯定凍死住,放火燒都不一定能燒開。”摸了一下大娘的手,幾乎感覺不到溫度。
“手木事兒,我就怕歇下了腿疼。俺倆沒本事,做豆腐做了半輩子。我這腿都會是夜裡淖涼氣太多,得了風溼、關節炎,就這樣晃著還不老疼,天陰嘍,歇下嘍,哎呀,你是不知道呀乖,那都跟不是我哩腿一樣,拉都拉不起來。”
根據作者的瞭解,欒川做豆腐過濾豆漿用的還是古老的傳統方法:青岡木製作的小扁擔,吊在橫樑上面,方塊棉布每個角綁在青岡木的一頭,布兜新增磨碎的豆渣,用水洗出來豆漿,下面是直徑1.5米的大鐵鍋。
閆大媽告訴作者,他們每天泡100斤黃豆,只做一筐豆腐,除非有人辦事,提前預定了,才會做的多一些。這麼大一口鍋,裝滿洗出來的豆漿汁水,等把豆漿燒開,最少需要一個半小時。
“弄啥都是通不容易哩,想掙倆錢,幹啥會容易嘍?娃子們也說不叫幹了,木你說,俺倆擱家裡淨閒著,別嘞又不會,賣點豆腐,總是手裡花銷錢寬綽點兒。娃子們也都是過一家子哩,也不容易,娃子們不問俺要錢,他們給錢俺也不接。”洗乾淨過濾豆漿的棉布,閆大娘跟作者拉起了家常。
“你家老哩身體都還好吧?俺們這一發人(方言:一代人)都是吃苦的命,不願意閒著,閒不住。多少奏(zou,方言:做事,幹活)點啥了覺得透美,淨閒著不中,渾身不自在。俺倆也不多做,一天100斤黃豆,咱這兒不是有修高速路那專案部,他們廚師一天能要2、30斤,剩下嘞,你叔騎著車,轉村。往常出去么倆(yuo lia,方言:一兩個)小時,就賣完了,今個(方言:今天)出去老晚,也不知道幾點能回來。”
院子正中擺放著一個竹筐,墊著一件舊毛衣,“小黃”乖巧的臥在竹筐裡面。
“今年生意不好做,黃豆漲價了,人家別人豆腐沒漲價,咱也不能漲價。就你一家兒漲價,沒人要了。像鎮暫(方言:現在),一天也就是掙百八十塊錢,零稱那豆腐,誰也沒本事一刀割出來都是整數,要是真差個三毛兩毛的,也就算了。這兩天,你叔說會能掙80來塊錢,我不著(zhao,方言:不知道),他賣豆腐,買黃豆,我就是給他打打下手。”
“這是起出來的豆花水,放到缸裡頭,一天都酸了。點豆腐時候用多少,回頭你再添多少,保證缸裡面啥時候都有漿就行了。惹(ra,方言:人家)都說咱欒川豆腐好吃,俺倆看著做豆腐哩,實際上很少吃,也沒空吃。”煮沸的豆漿裡倒上酸漿,經過攪拌,豆花慢慢生成,一人一碗豆花,放一把白糖,就算老兩口的早飯了。
棉布過濾的豆汁,不可避免會有一些磨得很細的豆渣,沉在酸漿裡面,每個星期都要清理一次,把缸底這白乳膠一樣的東西清理出來。“這是那酸漿裡頭澄(方言:沉澱)出來的,沒啥用,聞著酸臭,可奇怪了,咱家養的豬耐煩喝。”
這兒的山村,是不設防的,兩頭大豬吃飽了,躺在一間豬舍裡面,而房子旁邊,用石塊砌起來的簡易豬圈,兩隻小豬正哼哼著,探頭探視著路過的人們。
“咱養豬也是那老辦法,捎帶,叫豬吃點蜀黍皮,麥麩,不喂飼料。豬一喝這酸漿渣子,也不知道是開胃還是咋了,能吃。喂一年,得有350斤了吧?咱家人口多,大小二十多口子,一年光割肉都得半扇豬。過年了叫娃子們回來,殺頭豬,咱自己留半扇,剩下的賣給旁人。哎呀,有那洛陽哩,一進入臘月,就開始打電話訂肉。一年兩頭豬都不夠賣的。”
這個院子,曾經有一群孩子,天不亮就等著喝豆花,如今只剩下老兩口。大伯之前不捨得吃豆腐,不捨得吃肉,現在也算想明白了,賣不完的豆腐,拿回來自己吃,少了燉白菜,多了,切成片,經油鍋炸一下,炸成油豆腐,存放在冰箱裡,什麼時候都可以吃。
坐了一個多小時,大伯沒有回來,我們可能是跟大伯無緣相見,於是準備離開。“咱家殺豬都是臘月二十三、二十四那兩天,看天氣,只要不下雪,下雪就弄不成了。到時候想吃黑豬肉了,你過來,給你留點兒前腿。咱這肉好吃,你叔人家就不咋吃肉,吃吃飯店那肉覺得不香,做鹹飯嘍,我給鍋裡丟兩片鹽醃的,都不用再放油……”
好的,等殺年豬的時候,我一定再來,給你們老兩口拍一張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