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雪的冬季
文丨回眸 編輯丨文姐
一場中雨過後，黃河尾閭的夜間氣溫恰似坐上了過山車，驟然降到零度以下。小雪節氣不期而遇，真正意義上的冬季到來了。
清晨一覺醒來，我習慣性地瞅了一下窗外。呀！下雪了。雪帶寒風，慢悠悠地飄著，時大時小，時下時停，不刻意，不做作，紛紛揚揚，飄飄灑灑，猶如翩翩起舞的蝴蝶從天而降。樓前綠化帶、河邊樹叢中，白雪皚皚，銀光素裹，像披上了潔白無瑕的紗衣。黃色大頭學生巴士在低速慢行，車頂如抹了一層厚白奶油似的，成了人見人愛的“醜八怪”。黢黑的柏油路、寂靜的小河，一點也不懂得浪漫，立馬把雪化成了水。
窗外薄霧升騰，冷風習習，空氣潔淨清新。一向倔強忍冬的柳樹，也隨波逐流，黃起了樹梢。枝頭上那幾片柳葉禁不住搖晃，隨風飄零，難免令人惋惜一番。早起的清潔工們，一絲不苟地掃著路邊的殘枝敗葉。辛勤園丁們不畏嚴寒，忙活著修剪、補種一棵棵樹苗。掩埋在雪下的種子和根鬚在靜養著，平淡恬靜，蓄勢待發。
又是一個飄雪的冬季，把我的思緒一下帶回了童年的那道雪景。
上世紀七十年代，地處黃河口的鄉村，地廣人稀，依然是典型小農經濟。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各種莊稼順勢而為，灌飽黃河水，喝足雨雪水，汲取天地精華，春種，夏長，秋收，冬藏，五穀豐登，週而復始。勤勞善良的莊戶人，一年到頭忙於生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給自足，安之若素。雖然收入少、生活水準低，但一日三餐粗茶淡飯不成問題。唯有到了隆冬時節，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方才逼迫老農們停下手中活歇息，真正感受一下農閒滋味。
冰封大地時，太陽最暖和。人們不斷添衣加被，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儼然一隻笨重大熊貓，體大肥碩。很多人直接把厚重棉衣穿在身上，不捨得在裡面穿件秋褲、在外面套件夾襖。寬鬆硬實的老免腰棉褲並不緊身，在風口多站一會，就會凍個透心涼。有道是：寒風颼颼衣難掩，偶聞雁鳴飛向南。黃河淌凌暮冬現，唯有麥田綠一片。
冬天的風，有“針鼻小的窟窿，牛勁大的風”一說，寒冷刺骨。土坯房又低又矮，透風撒氣，煙熏火燎，簡陋不堪。人們不得不用麥秸把後牆上的三角窗填得嚴嚴實實，在窗欞外糊一層纖維粗糙、質地鬆軟的毛頭紙，最大限度地減緩熱量外洩。原本嚴絲合縫的兩扇木門，歷經雨打日曬，早已走結變形，無法遮風避寒。清晨醒來，屋內熱量已蕩然無存，門後水缸裡總會結一圈厚冰。唯有碩大的土炕，仍保留絲絲餘溫，讓人依依不捨。
隆冬的夜晚，冷月高懸，萬籟寂靜。幽暗的煤油燈下，我趴在炕上寫作業，母親忙著針線活，爭取讓娃們穿上新衣新鞋過春節。做完作業後，我再圍著簸籮幫忙剝一會花生。為補貼家用，母親常在鎮糧所稱來幾麻袋花生，動員全家人剝花生仁，一斤能出七兩。花生仁再賣回糧所，一斤能賺一毛人工費。花生殼可留作柴火，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鼓風機一吹，花生殼燒得歡，蒸熟了窩頭，糊熟了地瓜，熬香了黏粥，順便熰了炕。一口氣喝上幾大碗熱乎乎的紅薯黏粥，強似山珍海味，渾身暖透，特別舒服。
那時的雪特別多，特別大，也特別白。天陰沉了足足一白天，讓人鬱悶難受。強勁的西伯利亞寒流吹起，一場鵝毛大雪飄在黃昏，落入深夜。大雪肆意漫舞，染白了水彩畫般的灰色村莊，覆蓋了空蕩蕩的田野。天地渾然一色，白光一片，已經分不清哪是道路、河溝、大灣，哪是土坯房、草垛、樹林。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裊裊炊煙升騰，盤旋在屋頂，飄蕩在心田，久久不肯散去，成了每家每戶生火做飯的“訊號燈”，靜中有動，極富詩情畫意。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好一派北國風光。
風雪飄過，寒冷清冽，樹欲靜而風不止。厚厚的積雪從房頂、草垛、樹枝上簌簌落下，頓時溝滿壕平。大雪踅出了無數條魚際線，橫看成嶺側成峰。大雪一旦掩門，從裡往外無法推開，不得已大聲吆喝近鄰救援。鄰居聞聲，趕緊深一腳淺一腳地蹚雪過來，幫忙扒拉開門再說。
大家先忙著各掃門前雪，不時停下來撥出一片熱氣，搓搓手，跺跺腳。一會兒，面色紅潤，額頭上沁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為避免積雪壓彎房脊、壓塌屋頂，人們會小心翼翼蹬著梯子爬上房頂，半蹲著、挪搓著劃拉雪，穩紮穩打，以防出溜下來摔傷。土坯房頓時如釋重負，精神多了。掃完院子、房頂，人們說著笑著清掃大街，像挖戰壕那樣一鍁一鍁地剷出一米寬的雪道，由近及遠，四通八達，省的串門時雪水溼鞋了。
雪是冬天信使，是冬的靈魂，亦為小夥伴們增添了無窮樂趣。有的擠在南牆根下揣著手曬起太陽，靜靜地賞雪，閒適自在；有的堆起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雪人，按上紅蘿蔔當鼻子，巧奪天工，惟妙惟肖；還有的滾雪球、吃凌墜、打滑跐溜，在雪地裡連滾帶爬，不亦樂乎。調皮蛋們則分幫打起雪仗，攥緊一個個雪球扔來扔去，一不小心被遠處“戰壕”裡飛出的“雪蛋”砸得滿頭開花。大家肆無忌憚地玩耍著，踩得積雪嘎吱嘎吱作響，書寫著最浪漫的冬日故事。不大一會功夫，鼻子凍酸了，耳朵凍木了，臉蛋凍得通紅髮紫了，手腳凍得又紅又腫，有的還裂開橫七豎八的小豁口，慘不忍睹。但稚嫩的小臉上，總是掩蓋不住內心歡喜，歡聲笑語溫暖了整個平淡無味的雪季。
歲月靜好，冬日安暖。深冬將至，春天還遠嗎？讓我們胸裝陽光、懷揣夢想，以愉悅的心情度過這飄雪的冬季吧！
作者簡介：回眸，利津縣人，文學愛好者。工作之餘，喜歡看書、寫童年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