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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春(化名)包中突然被翻出毒品入獄兩個月

2020年1月4日,29歲的宜賓人楊春搭乘飛機從吉隆坡回到成都,結束了她在馬來西亞2個月的女子監獄生活。

楊春在馬來西亞被警方扣留的物品暫時保管憑據

2019年10月,在吉隆坡,這個包裡被警方搜出毒品,楊春因此入獄。記者從楊春提供的一份法庭釋放資料中看到,上面有她的名字、護照號、案件編號、法庭資訊、罪行、罪名成立、罰款金額等相關資訊。

她因觸犯馬來西亞關於危險毒品的相關法律條款,被判有罪,處以3千馬幣(約5千元人民幣)的罰金,違約將被判處5個月的監禁。

只有初中學歷的楊春很茫然。她在失去自由2個月後,才找到一個“中間人”,繳納了罰金,得以出獄。

“能回來簡直太好了!”此時,楊春沉浸在回國的喜悅中。回憶在馬來西亞監獄中的生活,她的聲調都是激動的,難掩興奮。

聽說楊春要接受採訪,她的朋友都罵她。“你以為這是什麼光彩的事嗎?你想紅嗎?”楊春都一一懟回去,說你們不懂。

唯一支援她的只有弟弟和媽媽。“我現在安全了,但我想用我的經歷幫助別人。”她說這是她接受採訪的唯一理由。

海外遇上“毒品陷阱”,楊春並非個案。

在中國駐馬來西亞大使館官網和中國領事服務網上,都曾對這一類似案情進行提示:屢有中國公民(多為女性)入境馬來西亞時,因自稱幫人攜帶的物品中被發現藏有毒品而被馬海關或警方扣押,經馬法院審判罪成而在監獄服刑。毒品犯罪在馬來西亞系重罪。上述部分被押人員因涉案證據鏈完整,攜帶毒品量大,被判以死刑。

中國駐馬來西亞大使館曾就嚴防被騙攜帶毒品入境事多次釋出提醒,提醒來馬中國公民遠離毒品,提高法律意識和自我保護意識,謹防上當受騙,不要盲目替他人攜帶物品入境。

有些人一生順風順水,有些人彷彿註定命途多舛。在馬來西亞異國的監獄中,那些量刑不同,但相同喊冤的人,已經失去自由多年。楊春或許是不幸的,但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也是極其幸運的。

被捕入獄

摺疊成豆腐塊的5塊錢中藏有毒品

楊春清晰記得,事情發生那天是2019年10月20日晚9點左右。

她和美甲店的2個小老闆一起下班,打車去吃東西。到了一家商場門口,司機說要停一會車,等朋友拿東西出來。沒想到剛停車一兩分鐘,就有便衣警察來檢查。

“全部人手機放下,下車。”警察一邊說,一邊出示證件。此時,楊春正在和家人進行視訊通話。她順從指令趕緊下車。

“這個包是你的嗎?”警察問。

“是,是我的。”楊春並沒有察覺異樣。她隨身揹著一個粉色的包,包裡有證件、銀行卡、兩隻口紅……包外側掛著一個小卡包,用來裝住處的門禁卡。

警察開啟小卡包,從裡面拿出一個摺疊成豆腐塊的5塊錢馬幣。拆開,裡面是白白的東西,像麵粉似的。“你藏毒啊,1.5克。”警察說。

楊春嚇一跳,蹲在地上,心想“我包裡明明沒錢啊,完了完了……”楊春回憶,警察用她聽不懂的本地語言打電話。不一會,另有一個人騎著摩托車來,叫司機直接將車開到警察局。“進警局門口時,兩個老闆還在拍照。”她很納悶。

拍照、做記錄、沒有審問……到了警局之後,楊春發現周圍的環境太陌生了。所有人都說英文和馬來語。抓她的警察在噼裡啪啦打字,她一個人坐了一兩個小時,只聽懂一句話“你藏毒。”警察列印了很多份資料出來,她一個一個按手印。

“我完全懵了。”就這樣,楊春甚至沒有提要求,在沒有翻譯,也看不懂檔案的情況下,就順從地按下了手印。

隨後,她被關進警察局的拘留所4天。第5天,她被安排上法庭。

“你涉嫌藏毒,你清不清楚?”法官是馬來人,說馬來語。有一個華人用中文解釋。楊春說,她當時氣得稀裡糊塗,現已記不清楚當時是點頭還是搖頭。下了法庭後,警察在她手臂上寫了“12月3日”這幾個字。這是再次上法庭的日期。

楊春語言不通,在國外沒有什麼朋友,又聯絡不上家人,絕望一度讓她哭暈過去。在法庭的候審室,她遇到了一名越南華人,她已經在監獄待了2年多。“哭沒有用的,只有好好保護自己,再慢慢想辦法。今天,你肯定會被送到監獄。”在困境中,一句簡單的問候讓楊春倍感溫暖,也讓她知道自己的下一個站是——距離吉隆坡40分鐘左右車程的“加影監獄”。

毫無預兆,事情就這麼突然發生了。

獄中生活

20多人睡地上 獄友來自全球11個國家

大約下午5點,帶著一串一串的手銬,楊春和其他人一起上了一輛大車,被送往一所女子監獄。“就像國內的貨車,車頂放著篷布,這邊叫豬籠車。”

“監獄裡除了吃的不要錢,其他的都需要錢。”此時,楊春身上只有70馬幣。怕她語言不通,越南華人用英文在她的手上寫:20馬幣用來買洗漱套裝,50馬幣用來買電話卡。楊春攤開手,獄警一看就能明白。

她一遍遍回憶著越南華人告訴她的話,“在監獄裡不懂規矩,會被欺負。”她決定要在監獄裡謹小慎微地熬時間,捱到下一次上庭。

接下來和電影裡的情節差不多,楊春被脫光衣服,經過2次搜身,再錄入電腦指紋,按手印,做情況記錄……所有流程走完之後,她身穿囚衣,拿到一盒便當。她謹記忠告:“在這裡吃飯不允許浪費,必須吃完。”

早上有面包、雞蛋、餅乾。中午和晚上可能會吃到雞肉、魚肉或牛肉,還會提供水果和蔬菜。早餐時間在9點,午餐11點半左右,晚餐16點半左右。“這樣的食物供應時間,會讓大家半夜很餓。”楊春猜測,這樣監獄才能額外賣食品收費,“監獄小賣部”有泡麵、餅乾、奶粉、咖啡、麥片……價格也不太貴。

楊春回憶,監獄三樓的一部分空間用於關押重大案件囚犯,一部分用於關禁閉。剛進入監獄,需要關7天禁閉。一個小房間關十來個人。楊春所在的禁閉室關了12個人。大家都睡地上,空間很擠,要側著身才能睡下,吃喝拉撒都在這裡。

在那個狹小的空間裡,楊春想了很多事情。“我怎麼會被抓了進來?”“我怎樣才能聯絡到家人。”“要是我在中國,我肯定不會被抓進來。”各種各樣的問題纏繞在她的腦海裡。

7天后,她被轉移到二樓的大牢房。大牢房關20人左右。在這裡比較自由,大家可以一起吃飯聊天聽歌,每天點完數之後,可以出去放風。楊春所在的大牢房關押了23個人,來自於11個國家,只有她一個是中國人。因不懂外語,又擔心被欺負,她有半個月很謹慎,幾乎沒敢說一句話。

楊春只有初中學歷,以前看書就打瞌睡。她沒想到,在監獄中,看書會成為她最大的樂趣。監獄裡有不少華人,也不乏中國人,因此也有不少中文書。在裡面,她每天可以看完一本三百頁的中文書。金庸的小說、佛書、勵志書、中國傳統文化的書……在裡面2個月,她看完了幾十本。

“原來我的閱讀能力還可以啊。”出獄後,楊春打趣道。

弟弟楊小飛去馬來西亞監獄探望姐姐和其他人時,填寫的資料。

千里營救

陌生人報信 弟弟赴馬來西亞探監

楊春已失聯半個月了。遠在南寧工地打工的弟弟楊小飛心如亂麻。

“你姐姐關在馬來西亞加影監獄,和我女朋友關在一起。”突然,一個陌生人加了楊春丈夫的微信。這個爆炸性資訊讓楊小飛將信將疑,但他決定不管真假,抓住這條線索。

12月11日凌晨5點,楊小飛到達吉隆坡。他叫了一輛車,司機是華人,兼職當翻譯,按小時收費。每天四五百馬幣的支出,讓工地上班的楊小飛感受到不小的壓力。12月12日,他在加影監獄見到了姐姐楊春。

“當系統裡調出我姐姐的照片時,我一下就哭了。”這個27歲的男人眼淚止不住,哭約二十分鐘。翻譯在一旁幫他辦理證件,辦好了來問他“你好了沒有?好了沒有?”他覺得有點尷尬,整理了一下情緒,開始往裡走,過了4個關卡,每過一個,都要檢查證件。

只有楊小飛自己才知道這一路都多麼艱難。不懂外語,第一次出國,也不知道陌生人給的資訊到底準不準確,他就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亂撞。

姐弟倆隔著玻璃打電話。“你需要些什麼,在裡面怎麼樣,究竟是犯了什麼罪被抓的……”楊小飛一股腦的有太多疑問。

見完楊春後,他又幫其他家屬去男子監獄見一個廣州人。廣州人告訴他,自己因為幫人帶包裹,包裹裡藏有兩公斤的冰毒被捕。“這裡關著的很多中國人,都是因為類似情況被抓。”目前,這個廣州人被判15年,已經被關了5年。

楊小飛聽著這些電影似的故事情節,覺得距自己的真實生活太遠了。

“一到馬來西亞,我的腦袋就很沉重。一天到晚在想怎麼才能救出姐姐。”見完姐姐後,楊小飛一個晚上都沒睡,到凌晨兩三點時,他下定決心,先把回程的機票退了。第二天,她要去中國駐馬來西亞大使館尋求幫助。

在那裡,楊小飛見到了一個宜賓老鄉。“他的女兒被判了死刑。”

2019年6月,在國際禁毒日的當日,封面新聞曾經報道過這一案例。張風玲1992年出生,畢業於西華大學。2015年8月,張風玲的一名閨蜜告訴她,一名黑人老外託她帶一個包裹到馬來西亞,她太忙了,如果張風玲願意去,對方可以預支了路費。當時張風玲從外資公司離職,她想著既可以幫閨蜜一個小忙,又可以旅遊,何樂而不為。於是,張風玲先搭乘飛機到廣州,在廣州拿到包裹後,再從香港轉機吉隆坡。實際上,這個包裹是3.3公斤的冰毒。張風玲在馬來西亞海關被當場抓獲。

說著說著,這個50多歲,在工地工作的老父親哽咽了。“他亂衝亂撞,看到一個律師就想找他幫忙。”楊小飛看著眼裡,心裡很難受。

楊春將獄友的聯絡方式刻在塑料杯上。同時,號碼旁還刻有幾個字:此生無悔,願一切平安。

出獄之後

“以後我會去監獄探望他們”

幸運的是,楊小飛在馬來西亞找了一箇中間人,前後一共花了1萬多馬幣打點關係,終於在2019年12月下旬將姐姐楊春救了出來。

楊春並不是這所異國監獄中唯一一個因毒品被捕的中國人。

楊春在獄中見過張風玲一次,但幾乎沒有交流。“她精神狀態還是挺好的,就是很瘦。”碰巧的是,張風玲的老家距離楊春的老家很近。楊春打算春節要去看望張風玲的父親。“再不解決,她可能這一輩子就回不來了。”楊春說,裡面的中國女人都很年輕。

除了張風玲,還有1991年出生的四川姑娘周笑笑,她因為幫人帶1.89公斤海洛因,被判在馬來監獄服刑14年。

雖然量刑不同,但相同的是,她們都堅稱自己是被騙的。但在抓個正著的“鐵證”面前,她們有口難辯。

然而雖然媒體持續報道,但這個群體的人數卻有增無減。類似案件的受害者家屬組建了一個微信群“家屬聯絡小組”,半年前裡面有42個人,現在有44人,但這遠非全部。

“中國人在裡面特別團結。”回想起來,楊春笑了,“聽說要是中國人在獄中被欺負了,其他中國人會幫忙出氣。所以他們都不敢欺負中國人。這2個月,我沒有被欺負。”

楊春記得很多在獄中幫助過她的人。有一個年齡很大的非洲媽媽。楊春跟她沒有任何語言溝通。別人給非洲媽媽的東西,她都分給楊春一半。“大家在這裡面都很苦,但她很無償地幫助我。那種關心關愛是不分國界的,只要是人就會有感情。”有一天,非洲媽媽上法庭,頭天晚上22點,就有人來通知。第二天凌晨4點,她被叫醒收拾洗漱,5點就出發了。那天楊春睡著了,再也沒見過非洲媽媽。

回到成都,楊春給封面新聞記者看了一個塑料杯,上面刻有密密麻麻的聯絡方式,有微訊號,電話號、臉書號等。“監獄裡用筆寫字帶不出去,但不裝水的杯子可以隨進隨出。”於是,她用胸罩後的小金屬扣將聯絡方式刻在塑料杯上。同時,號碼旁還刻有幾個字:此生無悔,願一切平安。

她說,以後她想聯絡這些人。如她們沒有幸運地被釋放,她還要找機會去監獄探望。

【人物對話】

沒想到“谷底之中還有谷底”

楊春:最開始有這樣想。但我在裡面有很多人幫助過我,現在覺得沒有多後悔了,只是覺得這是一個深刻的教訓和經歷。其實在我生意做虧的時候,以為自己已經跌到谷底了,沒想到還會進監獄,谷底之中還有谷底。可能老天是有安排的吧。

楊春:去馬來西亞之前,我在宜賓做食品配送生意失敗,虧了一百多萬債務。我有2個女兒,一家人都需要錢。表妹給我介紹去馬來做美容、美甲,包吃包住,每個月至少有一萬元收入。我再努力點,再省一點,能賺兩三萬也說不定。

楊春:我負責做美甲、臉部護理,經絡排毒三個專案,每個月的底薪是1500馬幣,摺合人民幣約2500元。月平均工資3千多馬幣,約合四五千人民幣。

楊春:一開始我不知道,這是我第一次出國,只有旅遊籤而已,我不懂簽證會過期,更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後來我才知道嚴重性。很多人都是這樣被騙過去,一是沒有出過國,二是想掙錢。我在監獄裡認識一個叫“燕子”的東北女人,還花了幾萬元的中介費,做工一個月的工資也沒有拿到。

楊春:了解法律法規是非常重要的。我只有初中學歷,我以後一定要讓我的兩個孩子接受好的教育。

(文中人物皆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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