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哥:
最近天天被通化市民居家隔離斷糧的事情刷屏,我們市也有新增確診了,好怕突然就“被隔離”了。感覺病毒像是隨機出現的,那麼被隔離的可能性對每一個人都是存在的。
想問問健哥隔離生活到底是啥樣?如果我有一天真被拉去隔離了,健哥有啥建議沒有?
惴惴不安的阿文
阿文,你好。
上一篇文章健哥說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個先來,看來現在要改成明天和隔離不知道哪個先來了。
還記得去年6月,北京新發地爆發疫情時,健哥在文章中寫了一句話:2019年12月的武漢、2020年6月的北京……我們永遠無法預知病毒會在何時、何地降臨到何人的身上。某種意義上,那些感染者是在代表未感染者承受無妄之災。面對病毒,我們命運與共。
這句話也可以用在被隔離這件事情上。你說的很對,這種可能性對每一個人都是存在的。
所以,在回答每一個問題時,健哥都會設想,假如位置轉換,我是那個問問題的人,應該怎麼做?
具體到隔離這件事,從形式上,有居家隔離,有集中隔離,也有封城這樣的大規模隔離;從處境上,又可以分為普通模式和Hard模式。
親歷三次隔離的健哥同事:最慶幸帶了一包牙線
健哥的一位同事,去年2月親歷了武漢的封城,4月回到北京隔離了21天,6月因為去了新發地又短暫隔離了5天,而現在又被關在了石家莊。不幸的話,春節恐怕也要在那裡過了。
她的隔離經驗,可以說是相當豐富了。
今年1月8日,她到石家莊時,河北5日內新增確診200多例,石家莊第一次全員核酸檢測的結果還沒出來。
在火車上時,她心裡想的是短暫到石家莊瞭解一下情況,很快就能回北京。然而剛到站,她就意識到石家莊“封城”了,“出了車站就沒法再進了。”在她身邊,一個外地旅客只是在石家莊中轉,但卻因為誤入了高鐵站出口,也跟她一樣,被留在了石家莊。
由於提前預訂的酒店被徵用,她嘗試了十多家,才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入住的酒店。事後回想,她還覺得自己挺幸運的,因為就在第二天,石家莊市內所有的公交車、地鐵、滴滴、共享電動車都停了,很多人在零下10幾度的天氣裡滯留在交通樞紐站。
△酒店房間窗外,街上空無一人。
石家莊的封城比去年的武漢執行更為嚴格。在武漢時,她還可以離開酒店外出走動,可是石家莊內的大部分割槽域,人們被要求執行嚴格的居家隔離,不能隨意流動。
起初,酒店還能允許一天出去一次,但幾天後所有人都不準離開酒店,一個人的活動空間只剩下不到15平米的酒店客房,還有並不算寬敞的酒店大堂。
△被封印在15平米的酒店房間。
剛到石家莊的兩天,她沒法讓自己冷靜下來,總是在瘋狂尋找任何可能離開石家莊的方法,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直到她強迫自己恢復常規作息。
“我強迫自己每天11點就睡覺,早上7點就會醒,這樣我就覺得工作效率會高一點”。每天正常工作,她才覺得時間開始再次運轉起來,“已經不抱希望了,就用工作填滿空虛的生活”。
儘管除了自己可能沒人在意,但她還是會在起床後換下睡衣穿上平日裡外出的衣服,給自己一點儀式感。
她最慶幸的就是這次來石家莊前往行李裡塞了一包牙線,“牙線真的是提高生活幸福感的一個特好的東西,在這裡外賣根本就買不到”。這樣的小物件還有指甲鉗,武漢解封后,她的出差行李裡也一定會放一把。
支援武漢的心理醫生:最後悔沒帶家人的照片
健哥的另一位朋友,浙江醫生唐偉,去年支援武漢在那裡呆了49天,直到所有方艙醫院都關閉,才離開武漢,回浙江莫干山隔離了14天。
當時唐醫生所在的方艙內有4500張病床,安置的都是臨床診斷有新冠感染症狀但還沒能做上核酸檢測的患者。現在的隔離更多地引起焦慮,可在那時的武漢,更多的情緒是恐慌。
一年前,大家對於新冠病毒是怎麼傳播的、怎麼治、康復了以後會有什麼後遺症都所知甚少,這種恐懼所引起的不安、失眠、抑鬱比現在的情況要嚴重得多。
面對這樣的情緒,身為精神科大夫的唐醫生強調的,和健哥同事在石家莊所做的一樣:要有儀式感。早上8點必須起來,就像正常的生活一樣,“因為怕天天躺在床上,頹廢了之後覺得自己有病”。
在武漢時,只有10平米甚至是五六平米的房間,但唐醫生和支援隊裡的其他隊員,每天都會透過俯臥撐、高抬腿等等方式做運動。
回到浙江,在莫干山隔離的日子相對而言輕鬆不少,還有一個院子,但唐醫生還是用8點起床、每日運動的規定來要求自己。
回首在武漢工作和隔離期間,唐醫生最後悔的是沒帶上家裡人的照片,“這能在你無助的時刻給你力量”。
普通模式的隔離,可以怎麼度過?
健哥的同事和唐醫生所經歷的隔離,可以算是普通模式,沒有碰到像通化那樣引起你憂慮的“斷糧”這一類Hard模式。
在普通模式下,帶上牙線、指甲鉗這樣的小物件,或者像家人照片這樣在精神上給人力量的物品,可以在關鍵時刻帶來幸福感。
還有就是衛生紙,一旦有任何恐慌,外國網友就紛紛去超市搶購捲紙是有原因的。城市中的人對於衛生紙的消耗量極大,雖然缺紙不影響生存,但等真的沒紙的時候,你才會發現生活中有這麼多的地方竟然都需要它。
當然,還有現代人不可或缺的充電線。
最後、也是最難熬的是無聊。無聊到有點麻木是被隔離者的常態。
打掃房間的酒店員工告訴健哥的同事,像她這樣能每天規律作息的人很少,很多客人都是一整天都呆在床上。怎樣讓隔離的時間不那麼無聊,是更多人要面對的問題。
健哥的同事除了“用工作去填滿空虛的生活”之外,她還發現有了很多的時間留給自己,而不是像以前那樣給別人,可以去完成本來一直想做卻沒有做的事情,比如她看了很多想看的電影,讀了屯了很久的書。
其實,對付無聊,可做的事情還很多。一位成都的楊先生,堅持每天在狹小的房間裡跑步六公里、做120個俯臥撐、240個蛙式仰臥起坐,每天鍛鍊近兩個小時。
他說:“不知道別人的隔離生活怎麼打發的,但我就是堅持運動,每天下午學習英語,也看劇打遊戲。不管是不是隔離,我都會一直堅持下去。很多人覺得我有病,或者是運動瘋子,但我就是喜歡。反正都有時間了,為啥不嘗試一下以前自己沒有嘗試過的事情,比如運動,比如學英語。”
如果不幸碰上了Hard模式……
生活不會一直歲月靜好,隔離也有可能碰到Hard模式。
這樣的故事,健哥也看到幾個。比如昨天,在微博上看到一個學生寫的自述。
“過年我想從上海回安慶。
25號我諮詢了安慶市政府的官微,對方告訴我,28號之前回家只需要核酸檢測一次,居家14天測溫即可。
27號上午10點國家發改委召開發佈會說拒絕一刀切,過年讓大家開心回家,我把該新聞分享給居委會,她們說不管國家怎麼說,她們服從區政府安排。
晚間國家釋出新聞說低風險回家都不用隔離,但我實際遭遇的是第一次檢測毫無意義,區裡和居委會設立重重障礙,不想我回家,並且他們不按照國家規定,要求隔離,並且前後檢查3次。”
再比如上週,一位北京市民在微博發帖求助,他在北京大興區,需要集中隔離21天,因為不讓帶寵物,擔心這麼長時間寵物可能會餓死。而社群工作人員敲門催促前去隔離點時,給出的解決方案是:自行放生。
還有就是你說的通化,這個常住人口40萬的城市,1月12日出現確診病例,很快數量破百。1月18日釋出通知,城區以居民小區為單位,鄉村以自然屯為單位,全面實行封閉管理;1月21日,通化市東昌區防控措施再次升級,住戶實施貼封條封閉管控,居民一律不得外出,社群工作人員上門幫助解決生活物資配送需求,封閉管理解除時間另行通告。
“封戶”來得猝不及防,且比去年武漢的措施還要嚴格,那時還允許每個家庭可有一個成員經過登記後外出採購物品。
另一方面,通化官方沒能短時間拿出一套由政府管控的物資配送臨時方案,一下子完成40萬人的生活需求供應。
於是,就有了買不到糧食和蔬菜的困境,還有人家裡奶粉用完,4個月的孩子只能喝米湯。
Hard模式怎麼打?
坦率地說,如果健哥碰到以上任何一種Hard模式,也沒有很好的解決方案。
我能想到的,上面hard模式中的故事的主角也已經做了。
第一個故事中,博主在訴說遭遇的同時也說了,決定放棄回家的念頭。
第二個故事,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微博上轉發很多,同時有媒體跟進報道,並在1月24日得到了迴應,大興區副區長韓新星在新聞釋出會上表示,在保證各項防疫要求嚴格落實到位的情況下,同意一名家庭成員居家隔離。剛才那位發帖求助的博主也發了新的微博,先是和貓咪在家隔離,第二天又一起去了酒店隔離。
也是在24日,通化市副市長蔣海燕在新聞釋出會上,就目前市民生活物資配送不及時不到位,給大家生活帶來很大不便的問題,代表市委市政府表達歉意。
阿文,你看,雖然不是每一個訴說都會得到關注,也不是每一次得到關注以後都能得到解決,但至少有一部分得到了關注和解決。
假如有一天,hard式的隔離真的落到了自己的頭上,那份艱難真的重到了讓自己無法承受,請一定要說出來,要讓更多的人知道,這樣也就多了一份解決的希望,至少是多了一點舒緩的可能。
然後,如果在表達自我的無奈、痛苦乃至憤怒時,能夠稍微換位思考一下,在這個無常的世界裡,靜下來感受一下自己與他人的連線,那種藉由人與人之間的共情而帶來的整體存在感,自己的內心可能會更好受一些。
好了,就說這麼多。祝願你不會被隔離,度過一個快樂的春節。
特別鳴謝
溫州醫科大學附屬康寧醫院精神科主任醫生 唐偉
本文作者
王吉陸 劉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