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跟你說過如果你沒有在規定期限內搬出去的話,我們就要強制執行了的。”
“法官,我知道,可我心中覺得冤枉啊,你說這錢也不是我欠的,憑什麼要我還呢?”
一大早,法院就來了一大幫人,要將陳梅的房子清空,然後把房子交付給買受人,陳梅趕緊從屋裡出來,試圖跟法官說些“道理”,可是她內心知道,無論她再怎麼說,終究她還是要搬出這房子的。
“陳大姐,我們這也是按法律規定辦事,這房子是你和劉軍的共同財產,我們找不到劉軍,只能拍賣他這房子了,希望你能理解。”領頭的那個法官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來 ,如果可以找到劉軍,陳梅一家人也不至於落到要賣房子的地步。
陳梅看著法院的人正將她屋裡的東西一件一件搬出來,越想越覺得委屈,於是忍不住伏地痛哭了起來,兩個女法警迅速將她扶起到一旁的沙發上坐著,後邊跟著兩個男法警,就像兩堵牆一樣站在她面前,好像生怕她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一樣。
陳梅哭了許久,有個穿制服的年輕小夥拿著一沓材料過來,蹲在她面前,輕聲道:“阿姨,您看一下這份材料,如果覺得沒有問題就簽字吧,簽完字你就可以領回屬於你的那一份錢了。”
陳梅瞥了年輕小夥一眼,冷冷道:“我不認識字,我看不懂你這裡面寫的是什麼東西,我不籤。”
“那我念給您聽?”
“我聽不懂普通話!”
“那您現在不是在用普通話跟我說話嗎?”那年輕小夥聽到陳梅這麼說,驚訝地睜大眼睛看著她,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陳梅自知自己再這麼裝下去也無濟於事,於是尷尬地回了句:“我就會講幾句而已,但是那上面的字我真的看不懂。”
年輕小夥看著陳梅的模樣,無奈地搖了搖頭:“那我請村長用你們這裡的話念給您聽可好?”
陳梅沒有說話,然後村長開始給她念材料的內容,她也無心去聽,就大概聽到了說這次請人搬東西的費用得由陳梅來出,兩千塊錢左右。
陳梅一下子就彈了起來:“不行,我房子都給你們了,又不是我叫你們請人來搬的,憑什麼還要我出這筆錢,我不給!”
陳梅想著,自己都這麼慘了,如果再多說一些自己的慘狀,說不定這些人會同情自己,就不跟自己收這筆搬家費了呢。於是又開始痛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控訴自己的丈夫是如何如何沒人性,哭訴自己這麼多年來過得多苦。然而旁邊眾人無一買賬,剛那年輕小夥勸她:“阿姨,之前我們也給過你時間了,你沒主動搬走,既然這樣,我們只好請人來了,按照規定,這費用肯定是要你出的,這事沒得說的。”
“是啊,我們也是按規定辦事。”旁邊站著的法警也開始幫腔。
陳梅抬頭看著眼前這幫人,心道:怎麼個個都如此冷漠無情!
然後又看了眼外面,也不見剛才那領頭的法官的身影,陳梅自知自己孤身一人是鬥不過這些“大官”們的,於是說道:“那我先打個電話可以嗎?”
“可以啊。”其中一個法警回答。
陳梅掏出手機來,想了想,撥通了弟弟的電話。陳梅有個兒子,但一直在外打工,對於陳梅這件事也不是很清楚,這次又因為是在疫情期間,兒子也回不來,所以陳梅決定還是跟自己弟弟商量吧。
“弟弟啊,今天法院的人過來要搬空我的房子,他們說搬東西的費用要我出,我苦苦哀求他們幫我分擔一點,他們不同意,你說我該怎麼辦啊?你姐夫走了這麼多年不見人影,現在不知道在哪個旮旯摟著哪個女人呢,我現在沒了房子,今晚都不知道住哪裡去,你說我命怎麼這麼苦啊,嗚嗚……”電話接通後,陳梅噼裡啪啦說了一堆話,邊說邊抽泣。
過了一會兒,只聽電話那頭傳來:“姐,你就別擰著了,他們要搬家費就給吧,不然吃虧的還是你自己啊,你要是沒地方住,今晚你就來我這裡住著,這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弟弟話音剛落,電話那頭就傳來了“嘟嘟”的聲音,弟弟把電話掛了,陳梅冷笑著嘆了口氣,弟弟嘴上說讓陳梅去他那裡住著,但心裡指不定有多麼不樂意呢,不然怎麼會自己姐姐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見他露個面?
罷了,兩千塊就兩千塊吧,再掙扎也無濟於事了,陳梅已經認命了。
“我可以上樓去收拾一下我的衣服嗎?”陳梅抬頭問那幾個看著她的法警。
“可以,我們陪你一起上去。”其中一個法警回答。
四個法警前後各兩個護著陳梅,陳梅看著他們嚴肅的表情,笑了笑,剛剛上樓的時候,她聽到他們那個隊長說:“你們一定要看好她,千萬別讓她靠近護欄。”
不就是怕她做傻事嗎?不會的,她還沒活夠呢,怎麼可能尋死,她要活著等到她那個混蛋丈夫回來的那天,到時候她一定要狠狠地給他兩個耳刮子,然後跟他離婚。
到了三樓,陳梅停下腳步,看著貼滿了獎狀的那面牆,陷入了回憶。那是她兒子從小學到高中的獎狀,小學的那一部分,還是她丈夫貼上去的,當年她丈夫還說:“要把兒子得的每一張獎狀都貼在這兒,然後每年照一張全家福,也貼在這兒,等到將來兒子長大了再看,那是多美好的回憶啊。”
可是後來,全家福也就照了幾張,丈夫就消失了。陳梅恨極了丈夫的無情,早就把那幾張全家福給撕下來了,只留下那些獎狀。
陳梅回過神來,嘆了口氣,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獎狀一張一張撕下來,嘴裡還唸叨著:“其他東西我可以不要,但是這些,我得留著。”
所有的東西都清空後,買她房子的人過來把門鎖換了,陳梅簽了字之後,拎著那一袋獎狀坐上鄰居的三輪車離去,看著那越來越遠的房子,陳梅再次溼了眼眶,她在這裡住了大半輩子了,如今說走就走,自然是很不捨的,況且,她現在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陳梅回想起十八年前,丈夫劉軍說要到貴州去做生意,她擔心他,給了他兩千塊錢,囑咐他一定要按時給家裡打電話,無論能不能掙大錢,都要記著回家,劉軍點頭答應。剛開始那兩年,劉軍確實三天兩頭就往家裡打電話,每年也會回兩趟家陪她和兒子幾天,掙了錢也會往家裡寄。可到了第三年,劉軍就徹底消失了,陳梅再也沒有接到過他的電話,她託人打聽,只打聽到劉軍已經離開貴州的訊息。
再後來,同村的幾個兄弟上門要債,陳梅才知道原來劉軍在外做生意借了很多錢,村裡好多個兄弟都有借錢給他,可劉軍一分都沒還過,生意失敗後,劉軍就一個人跑了,他們實在找不到劉軍,只能來找陳梅了。
“既然是劉軍借的錢那就找他去啊,找我做什麼?”一開始陳梅的態度還是很強硬的,堅決不替劉軍還錢。可誰的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那幾個兄弟就算能體諒陳梅的苦,也不可能不要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吧,於是三天兩頭上門去鬧,陳梅沒辦法,只能央求他們多給些時間,讓她分期還錢。
那幾個兄弟見她一下子也拿不出這麼多錢來也就同意的,但是要算利息。就這樣,陳梅開始找一些工資高的體力活來幹,每天起早貪黑,發了工資就立馬拿去還給那幾個兄弟,自己和兒子則過著貧苦的生活,她再怎麼難,也從來沒想過要把房子賣掉。直到兒子大學畢業,陳梅才陸陸續續把劉軍欠的那些錢還完。
陳梅以為還完錢之後就可以過安生日子了,可沒想到,劉軍還欠有一個合作伙伴的錢,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人一直在找劉軍但始終無果,於是兩年前一紙訴狀將劉軍訴至法院。
法院的人也找不到劉軍,根據劉軍身份證上的資訊才找到了陳梅家裡,於是傳票就到了陳梅的手上。法官說因為陳梅和劉軍是夫妻關係,陳梅住的房子是她和劉軍的共同財產,如果找不到劉軍還錢,那就只能處置屬於劉軍的財產了。
這一訊息對陳梅來說猶如晴天霹靂,她什麼也沒幹就不明就裡的被人家給告了,而且還要繼續替劉軍還債,當時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經核算,劉軍欠那人的錢加上利息總共80多萬。陳梅一聽,嚇得暈了過去,這麼一大筆錢要她怎麼還!
好在後來法院查清了事實之後,說她跟劉軍的案子沒有什麼關係,她不用替劉軍承擔這80多萬的債務。但是因為她的那棟房子是她和劉軍共有的,所以要拍賣來還債,拍賣所得的一半錢還是歸陳梅所有。
陳梅縱有萬般不願也沒辦法,除非她能快速籌出房子的一半錢來給法院,否則這房子必須要被拍賣了,而事實上,陳梅確實籌不出這麼多錢來。
房子被拍賣後,法院的人來了好幾次告知陳梅要儘快搬出去,陳梅想著能賴一天是一天,反正她死活不搬那些人就不能把她這麼樣。
可是生活從來沒有給過陳梅一絲憐惜,法律也不會因為你困難而做改變,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天,陳梅終究得離開這個她守了幾十年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