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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巡邏民警在廣場上逮到了一個行竊的小偷,一位落拓的父親帶著自己未成年的女兒,父親神情尷尬,滿臉悔恨,女兒緊緊攥住父親的衣角。當著民警的面,父親羞愧地捂住了臉,女兒因為害怕開始哭泣,由於是慣犯,父親要被拘留,民警決定親自送女孩去找她的爺爺,路上女兒不停的詢問父親什麼時候能回來,民警告訴她要等法院判了,抽泣的女孩不停的說,我想跟著爸爸,我們以後不做壞事了,警車漸行漸遠,從那以後,女孩再也沒有見過父親。

這不是小說,這是張美麗(化名)童年永遠揮之不去的噩夢,而她爺爺也只不過是一個年過七旬的拾荒者,幾天後爺爺神情凝重唉聲嘆氣的回來,張美麗問爺爺怎麼了?爺爺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原來,爺爺撿的一大捆紙皮被另外一個撿垃圾的人偷走了,張美麗和爺爺一起到派出所去報案,而值班民警只說,你自己的東西又不看好,又不是什麼貴重的物品放在那裡,就是幾個破箱子,也不算別人偷你的,然後就是對爺爺批判教育了一番,“你們這夥人不是你拿我的,就是我拿你的,下次你再撿他們的囉”,被教育一通後的爺孫倆只能悻悻的離開。

轉眼張美麗長到了18歲,已經出落成了一個標緻的大姑娘,有人給他找了一個跛腳的丈夫,好在男人在當地國企廠有份工作,生活就這樣平靜地過了幾年,而張美麗也就是在這幾年與丈夫的朝夕相處中,慢慢的有了家的概念,3年後他們生下了一個女兒。

90年代末,下崗潮來襲,張美麗一家被裹挾著捲入了這場洪流,像多數人一樣,想著為家,為孩子多掙點錢的她,將目光投向了南下打工這條路,丈夫並不支援,但抵不過她的堅持。惜別丈夫,踏上了去廣州打工的路。初到廣州火車站,就被前來招工的人騙走了身份證,走投無路的她只能去求助派出所,結果民警說這種事他們也沒辦法,並給了她一張救助卡,讓她去救助站過夜,現實就像沾著涼水的皮鞭,狠狠地抽打在她的臉上,童年那種露宿街頭的日子似乎又回來了。

來之前有人吹噓這裡的工資每月能掙2000塊,但到了這,硬是打了骨折,600塊一個月,沒啥文化,沒有技術的她只能給人當保姆,結果又被僱主家的老頭盯上,最後她無奈的跑出了家門,並且一分錢也沒拿到。再次走投無路的她,又只能去救助站。時隔二十年,她現在回想起,仍然心有餘悸,並說當年這事搞得她很傷心,真的很傷心。

當今社會很多人喜歡對那些生活中的失敗者妄加指責,喜歡用自己的價值體系去評判別人的成績,特別是那些所謂的成功商人,動不動就喜歡灌雞湯來消費老百姓。俞敏洪曾高談闊論說“當你的工資比你同學少一半時,證明你的生命已經浪費了一半。”,暫且不論什麼是生命的意義,如果生命可以用金錢的多寡來衡量,那和成功的商人比滿大街都是活著浪費空氣的人。可事實是,這世上就是有很多人,正在透過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只是努力了未必成功而已,這不僅讓我想起一句話,每當你覺得想要批評什麼人的時候,你要記住,並不是所有人都有你擁有的優勢。

從救助站出來,張美麗開始流浪,還險些被人販子拐走。她開始心灰意冷,如果再找不到工作,留下不僅可能餓死,回去可又怎麼忍心看著孩子將來走上自己的路。走投無路的時候,她遇到了四川老鄉劉玉珍(化名),一個下海的女人,下海原指下海經商,幾經演變,早已變成女人做皮肉生意的代名詞。

知道張美麗已無處可去,劉玉珍帶她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主要是老鄉多租住價格便宜,一張床每週10塊,十多平米的房間擠著8個人,而她們也是幹這一行的,從房東戲謔的話語中可以認定,張美麗也被看成一樣的人,最後還叮囑她不能把客人帶回來。

劉玉珍幫她交了一週的錢,可張美麗打心底還是看不起那些下海的女人,童年的清苦她都挺過來了,她不想認輸,雖然白天拼了命地找工作,可到了晚上,還是隻能放下尊嚴跟她們蹭飯。她半夜躺在床上攥著女兒的照片偷偷地流淚,抽泣聲還是驚動了室友,看她似乎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大家勸她還是回去吧,這兒都是不幸的家庭,她還有老公在,哪怕窮一點!

然而張美麗不能接受,想想貧窮從小帶給自己的顛沛流離,那又將是對女兒這輩子的枷鎖。但又不能一直這麼蹭吃蹭喝,因為沒啥文化,之前就已經連續幾個月的找不到工作。她開始猶豫,躺著就能掙錢的事兒幹還是不幹,從絕望到麻木,因為生存壓力的擠壓,她不過用了一個禮拜的時間。

她開始學著悄悄出沒在室友們站街的地方,誠惶誠恐地坐上了客人的車,衝破心中固守二十多年的底線只用了一晚,但是對於她來講,錢到手了。她將自己的事兒深埋在心底,只有自己知道,在生活中她依然排斥那些下海的室友,只是不自知的已經成為了她們中的一員。

張美麗還了劉玉珍的錢,並又續了一週的房租,劉玉珍明白了她正在做的事兒,勸告她不要輕易上客人的車,更不要到客人的地盤上去,身上也不要帶錢。眼看自己最後的遮羞布被扯了下來,張美麗跑了出去。但沒多久,她就能很快地捕捉到嫖客的眼神,只要一個凝視,她就能心領神會,走上前去偷偷地用手比個價錢,然後上車交易拿錢一氣呵成,然而這次她被搶了。她躲在劉玉珍的懷裡放聲痛哭,在一次次衝破身體和內心防線的攻擊中,消耗著自己的自尊,去抵抗無邊的困境。

看著眼前被打成那樣的張美麗,室友們也都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淚,劉玉珍決定帶著大家找個自己的地盤,哪怕房租貴一點,起碼安全。當初張美麗剛過來時,問過劉玉珍,這些女人都是幹嘛的?劉玉珍回答三個字,準確而生動“給逼的”。從鄙視到同流,她才真正理解了這三個字,給誰逼的,不是她的丈夫,不是她的孩子,更不是她自己,如果硬要有一個答案, 那就是每個人都有的慾望和尊嚴,家人的臉面,未來的生活,後代的成長,所有的一切都暗暗形成了一股急流,推著獨自異鄉的她被迫向前。

搬家後,大家一起認了劉玉珍為乾姐姐,在結拜儀式上,劉玉珍不停地許諾大家,不論貧窮富貴,姐妹患難與共。劉玉珍性格豪爽,也很潑辣,拿著白酒對瓶吹,遇到無賴,直接拿鐵棒往上掄,張美麗也開始慢慢的打心底佩服了劉玉珍。一群經歷了生活磨難的女人,慢慢地盡把違法的事兒幹得風生水起。

張美麗越來越覺得自己變成了兩面人,她不停地在站街妹和賢妻良母中切換著身份,每次與丈夫女兒通話,哪怕那時候電話還沒有影片,她都會擦掉口紅,卸下濃妝,紮起馬尾,讓自己顯得更精神。電話那頭,她是一個讓女兒驕傲,在外養家的端莊母親,電話這頭,她只能聲稱自己是一個被男友欺騙被迫下海的女大學生,三年時間,她就為家裡掙回了一個鋪面。

不出所料,她們最後被人舉報了,派出所查封了她們的店,大家都被關了十多天。正好遇上春節,出來後的眾人,都終於決定回家了。回到家,看著丈夫在鋪面裡擺起的小賣部,張美麗也開始憧憬美好的未來,覺得自己做的一切似乎也值得。在丈夫身邊的第一晚,她自我厭惡地洗了很久的澡,戰戰惶惶驚恐萬分地觸碰著自己的每一寸肌膚。

看著她打工那麼掙錢,不知所然的丈夫,讓她過了年又回去,孩子還小,再多掙幾年。明明打工被她說得那麼輕鬆,又那麼掙錢,可是怎麼都不願意再出去,這是張美麗永遠繞不過去的坎。該來的還是會來,自己的事兒被丈夫還是知道了。看似老實憨厚的丈夫,也無法承受這撕心的刺痛。跛腳的丈夫一怒之下爬上家裡的陽臺,一聲巨響後,這個家就這麼散了。

20年過去了,大學畢業的女兒已經參加工作了,2006年,張美麗因為子宮摘除手術查出了艾滋病,她才向醫生主動說出了當年的事。一晃吃藥14年了,每次領藥聊起當年這事,張美麗都會情不自禁地會心一笑,在她的笑聲中,大家知道,一切已經雲開霧散,往事已經過眼雲煙,好在她現在和女兒生活得也算幸福,用自己的命運改寫女兒的命運,她是做到了。

生活就像鍋中煮開的沸水,每個身處其中的人都倍感煎熬,然後都沒有跳出去的勇氣。怎麼去活著是一個人的選擇,但對於有的人,活著就已經用盡了她全部力氣。我們處在同一個世界,我們又處在不同的世界,受限於家庭,階層,智力,乃至時代浪潮,我們很難真正體驗他人的命運,進而理解他人的酸甜苦辣,我想留下一些文字,記錄下這些沉默而卑微的人,收回你那根帶著優越感的手指,你我都不過是用力活著的人,海水已經夠冷了,別讓岸上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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