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2日星期一，農曆二月初九

走出小區大門，抬眼就會發現一輛閃著警燈的警車，發動機沒有熄火，裡面的警員戴著口罩，裝備齊整，處於隨時待命的狀態，時而還可以聽到傳來的對講機的嘯叫聲。這樣的場面，已經不記得具體從哪一天就開始了，好像從宣佈封城的那一天就有了。不說別的，這可以給廣大市民最大的安心，就算病毒肆虐，人民警察還是可以時刻守衛城市安全的。

一位嫂子氣喘吁吁地走了過來，話語裡夾雜著哭腔，說獨自居住在此的母親發生了一些小事故，她要去處理一下。我們趕緊讓她先去處理，手續回頭再辦。等過了一個小時後，她才滿頭大汗地下來，說母親其實是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吃的東西都準備得足夠，誰知道今天突然出現了一些狀況。她臨時先對付一下，回家再和家人商量，下一步再怎麼辦？現在交通也不方便，來回一趟不容易。如果她決定過來住，那可能很長一段時間就不能回到現在的家裡面去了，也害怕來來回回，和極可能發生的交叉感染。那邊也是一大家子人要照顧。要說平時，這根本不是個事，但是現在，就是一件大事。看著嫂子離去的背景，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好。

沒過一會兒，一位大姐來到卡點，說要回到家中去，去處理一些情況。她辦理手續的時候才知道，她回來是清理養在家中的寵物的。一個多月來，她少有機會回家。昨天有鄰居告訴她，狗狗已經死了。昨天，我還在擔心流浪貓流浪狗，擔心它們可能熬不過最近的低溫。誰知一語成讖，今天就有狗狗在眼跟前死去。看來情況遠比想象嚴重，還有很多家養的寵物貓寵物狗，也因為各種原因而沒法再看到春日的豔陽了。

無意之間，發現23號樓二層陽臺上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在默默地騎著滑板車，喲，想想，這應該是自封城以來第一次見到小朋友。這個漫長的假期，小朋友們除了上網課之外，應該都學會了一兩樣絕技，要麼是跟媽媽學會了揉麵包餃子，要麼是學會了穿針補衣服。紫色的小馬夾配著齊耳的蘑菇頭短髮，很是精神。要是可以下樓，迎著春日暖陽，奔跑在綠油油的草地上，那才是這個季節應該有的畫面。突然，覺得哪兒畫風不對，原來，她沒有戴口罩。為了以防萬一，只能大叫一聲，小姑娘，戴口罩。小姑娘顯然被嚇到了，馬上衝進房間。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再看，她已經戴好了一個粉紅的卡通口罩。你安，我就好。

52歲的兒子後面，跟著近80歲的老母親。他們這是要出門幹啥？原來，兒子要去一處的特殊的場所，接受特殊的治療。兒子看起來有點急躁，在離開卡點的時候，媽媽還是不忘叮囑，出去了，好好和別人說話，不要急，吃完了藥，就趕快回來。等兒子走後，才知道，原來兒子自結婚後沒幾年，就好上了那一口。兄妹另兩人，也早與他斷絕了來往。媳婦是她給趕走的，她說，兒子我可以放棄，但是你可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現在他自己的女兒成家了，也不理他。他三十多年來的所作所為，把爹爹早早氣得身故。她說，兒子平時看著還像個正常人，一旦他發起瘋來，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吃飯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做好的時候說不餓，等媽媽想休息的時候，他又說想吃。老母親直言，她最希望看到的是，某一天早上起來之後，他可以平平靜靜像睡著了一樣地走了。就在她講述的過程中，觀察到了媽媽的眼睛，那雙眼睛的淚腺已經退化，也就是完全乾澀的眼睛，不會從中再流出一滴眼淚了。媽媽走了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是應該說母愛無敵，還是應該同情母親眼下的遭遇呢，似乎都不能。

雨越下越大，帳篷也逐漸抵擋不住，慢慢滲水進來，滴漏在桌面上，浸溼了登記表的頁面，上面一個個出入人員的名字變得模糊起來，但他們每個人背後的故事卻越來越清晰起來。無他，做一個安靜的傾聽者吧。聽聽這春雨的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