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阿正是一名貨車司機,湘南人,今年四十二歲。為了一家人的生活,他買了一臺半掛車,加入了河南的一家物流公司。
物流公司的貨運線路比較亂,可以說發往全國各地的貨物,都有。阿正要開車去哪裡,他也不知道,公司的貨運單上寫著什麼地方,他就要去什麼地方。
過年的時候,我問阿正:“下次什麼時候再回家,提前告訴我一聲。我請你去吃海鮮。”
阿正說:“大概三個月以後吧。按照正常情況,不管有多忙,三個月左右,我都要回一趟家。”
其實,阿正說的“回家”,並不是在家裡住幾天,而是“住一晚”。當他接到了從河南去深圳的貨運單,他就會打電話告訴家人。貨車到了湘南這邊,讓另一個貨車司機獨自開車去深圳,他就從高速路口下車,急急忙忙回家一趟。等貨車從深圳往回趕,他就折回高速路口。
或許,貨車司機的漂泊,才是真正的漂泊,就像沒有根的浮萍,一直都隨波逐流,時間都不是自己的,命運和貨車捆綁在一起。
在外人看來,開貨車是一門很賺錢的營生,但是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懂得。
02
沿途的風景很美,但無暇欣賞。
有一年暑假,阿正的兒子硬是要去跟車。兒子說:“老爸,你走南闖北,看了很多風景,我也要去看看。”
剛開始,兒子看著車窗外的風景,很開心。但是後來,兒子覺得很乏味,風景再好,也不能近距離欣賞,甚至連停下來看一看,都不行。
阿正說:“這就是深圳,一座發達的城市。”
兒子揉一揉眼睛:“這是深圳啊?怎麼不見高樓大廈呢?”
阿正說:“貨車不可以進城,我們只能在城郊的貨運場,卸完貨就走。如果你要到處逛一逛,就在貨運場門口看看吧。”
從深圳回來以後,兒子再也不願意跟車了。
很多人,一談起貨車司機,就會認為他們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一路上都在看風景,工作也是“玩”。事實上,貨車司機僅僅是路過很多城市,但從未真正停留。大部分的風景,都是“筆直的馬路”,窗外的一切,似乎和自己無關。
如果是跑長途,兩個司機輪流開車,一個人開車時,另一個人在臥鋪睡覺,哪有心情看風景?放下方向盤,很困了,只想睡一會。
如果是夜裡,窗外完全沒有風景,只有一排車燈,伴隨著自己熬過一整夜。
03
漂泊太久,也會想家,但不能回家。
兒子在山坡上喊“爸爸”,父親在高速路上按喇叭。“見面”,也就一瞬間,也根本就沒有面對面。
很多貨車司機,在停下車的時候,喜歡拍一段小影片,發給家人看看。要不和家人影片聊天。
想家了,就告訴家人“我過得很好,我到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回家”似乎變成了一種奢望。也許常常開車從家鄉路過,但是“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場景,卻常常發生。
當自己開車從家鄉路過的時候,有特別親切的感覺,但是鼻子卻一直酸酸的。
有的貨車司機,一年到頭,只有過年的時候,才在家裡待幾天,平時都是在外地。
有的貨車司機,把老婆孩子都帶在車上。尤其是暑假的時候,一家人在貨車上相聚,也是一種別樣的幸福。
有的貨車司機,是兩口子長期在一起開車。有的妻子,也拿到了大貨車駕照,也能夠力所能及地幫助丈夫。
俗話說:“公不離婆,秤不離砣。”夫妻一起在外漂泊的日子,令人羨慕。但是他們的孩子,卻只能在老家留守,成為了他們最捨不得的牽掛。
人到中年,活得不如狗。如果不是為了養家餬口,誰願意一年到頭漂泊呢?
04
錢多錢少,平安就好。
有人說:“開車的人,只要平安歸來,就是賺了錢。”
十多年前,我常常開車去廣州佛山。一路上,我都得小心謹慎。並不是說你駕駛技術很好,開車很謹慎,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你還得擔心別人的車是不是很安全。
有一次,在經過韶關的時候,我聽到車後輪“咯吱咯吱”響,就把車靠邊停下,發現後輪中間夾了一個大石頭。
在我撬開石頭的時候,忽然發現身後有一箇中年男人看著我。他說:“我的車爆胎了,能不能借給我一個千斤頂啊。”
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和他一起把車輪換好了,然後繼續開車上路。
阿正的妻子曾經對我說:“最擔心半夜裡,電話響起了。”
我知道,作為貨車司機的愛人,半夜聽到電話響了,多半不是好事,也難免會想七想八。
家人盼望著貨車司機平安歸來,這是人之常情。可是,年年盼著、望著,但是年年都在提心吊膽。
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難處。作為貨車司機,活得到底有多難,只有自己最清楚。沒有貨運單的時候,擔心賺不到錢;貨運單很多的時候,又擔心安全問題,還擔心車況問題。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誰願意風裡來雨裡去?誰又願意歲歲年年漂泊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