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在七夕節之後,在淮河流域的一些地方又叫七月半。其實,在許多農村人的心目中,這兩個節日是一回事,與其說它是情人節,不如稱之為親人節、親情節更準確些。即在這一天,當地的很多人家都會接嫁出去的女兒回孃家、迎未過門的兒媳到婆家來小團圓一番。接女兒當然不需要準備什麼禮物,但迎未過門的兒媳婦不僅要好吃好喝地招待,還得預備布料等禮品。節前,剛分配進國營酒廠上班的盧江平就跟家裡人打了招呼,今年送小琴的禮品由他置辦。
陽曆8月12日,盧江平領到了他上班後的第一個月工資後,便抽空上街籌辦起來:為雙方父母、哥嫂、侄女準備了菸酒、衣物、書包、玩具等禮物;為小琴選了一塊夜光防水女士機械錶。物品買齊後,便跟同事調休了兩天,於七夕節當天趕早班車回到了南灣村,放下禮物,在家中稍坐片刻,便提著過節用的魚肉去接女朋友了。
盧江平走進董家大門時,第一眼便瞧見正坐在梨樹下納鞋底的小琴。當從小琴口中得知,她家其他人都出去溜門子後,江平將魚和肉掛在梨樹枝上,騰出手來抓住未婚妻的雙臂,欲將小琴攬入懷中。小琴慌忙推開男友,說:“大白天的,籬笆牆四處透亮,讓人看到了,多難為情!”慌亂間,小琴瞥見江平的手背上粘著幾片魚鱗,她便跑進前屋廚房端出一盆清水,置於院子東邊冬天放豇豆缸的、立起來的半截石磙上,小琴一邊用水瓢舀水幫江平淋洗手心手背,一邊問:“上個週末剛回的家,怎麼又回來了?”
“回來的事回頭再說。”江平賣個關子後,問,“上個星期帶給你的《平凡的世界》,看到哪了?”
“看到哪了,回頭進屋再說。”
洗完手,江平說想盡快看到小琴在書裡都批註了什麼;可當兩人走進閨房,小琴彎腰去枕頭下取書時,江平卻從後面張開雙臂將未婚妻柔軟的身子箍在懷中,小琴轉過身來,與男友親熱一會後,感覺男友似有過界徵兆,便用手掌心擋住對方的饞唇,小聲說:“大門沒關,二門沒鎖;等會有人進屋,咱都不曉得。”
“那我去關門!”江平抽身欲走。
“算了吧!大白天的,農村人誰家關門啊?你坐下,我去泡杯茶給你喝。”
於是,兩人分坐在窗臺下縫紉機兩端,小琴納鞋底;江平翻著書、抿著茶,談起了他準備從酒廠弄平價白酒回老家批發的事。
當說到酒廠廠長的女秘書黃鶯如何幫他疏通關係、如何與省級代理商搭上線、如何搭車一級代理商一起進貨的時候,江平特別強調:黃鶯之所以會全力助他,是因為上次,他也幫了黃鶯一個不小的忙。上個月,黃鶯那在家務農的老父親生了一場大病,上縣醫院瞧病時,兩眼一抹黑,得不到精心救治不說,連床位也耗不下,只好臨時住在病房的過道里。是他盧江平出面找到在縣醫院上班的、當科主任的許濤姐夫後,才順利住進了病房,並享受到了老幹部VIP般的待遇……
小琴聽江平大段地說些“三百兩”的事,她會意地笑著說:“越描越黑了,這頁翻過去!”
此時,江平正好地翻到《平凡的世界》中“郝紅梅偷手絹,孫少平幫她解困”那一章,盧江平便即興說道:“假如郝紅梅在廟會上遇到的不是田潤生,而是孫少平的話,肯定也會下兩碗水餃給孫少平吃,而孫少平呢……”
小琴搶過話頭續道:“孫少平也不會因為兩碗水餃,就變身第二個田潤生!”
“還有,中午想請你去……”沒等江平說完。只聽小琴媽媽在院裡大聲地說:“琴啊,這是誰送來的魚和肉?掛得這麼低,魚尾巴都被饞貓咬掉了!”
小琴輕聲嗔怪道:“都是你這隻饞貓,非誆人進房間!”語畢,兩人趕忙起身雙雙跑到院裡,江平上前問候二老和李啟鳳,與媽媽一同回來的露薇揚著稚嫩的笑臉,按照平時媽媽教她的稱呼,很禮貌地問候盧江平“大姑父好!”這個被提前了的稱謂,弄得盧江平有點受寵若驚和不知所措。
露薇奶奶看到女兒、女婿都紅著臉,便明白了大概,老人摸著孫女的頭,轉臉問兒媳婦:“小田還趴在麻將桌上吧?江平來了,也不知道回來陪陪!幸虧江平是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要換成別的什麼人,姑爺登門,沒個人左右陪著,會落下話頭給人家講的!”
江平知道小琴媽在藉著責怪她兒子的同時,也在暗示他不該與她女兒貓在孃家房間裡黏黏糊糊,明白了這一層後,江平面紅耳赤地摸著後腦勺說:“嬸子,我來這跟回家一樣,不講究這些的!”
說話間,小琴低地著頭,默不作聲地摘下魚和肉,小跑著送進廚房,用竹篾籃將魚和肉扣在案臺上,當小琴返回來的時候,江平已陪著父母和嫂子坐到堂屋裡,聊起了賣酒的事。末了,江平對小琴媽說:“嬸,我媽讓我來接小琴去我家過節,順便請小琴幫著出出主意。”
“小琴能懂什麼啊?”小琴媽媽客氣地說,“不急這一時,你留下來吃中飯,完了再去吧!”
小琴爸心裡明白:親家母讓小琴去出主意是由頭,實則是想小琴早點融入盧家,成為盧家的一員,多參與盧家的事,對女兒的婚事有利。想到這,小琴爸咳嗽一聲,說:“就讓小琴早點去吧,別辜負了親家的一片心意!”
又坐了一會,江平與小琴便動身了。兩人剛走到院外,嫂子李啟鳳攆了過來,將小姑子拉到一旁耳語了幾聲,待小琴重新與江平並肩走到董家屋後的時候,江平問:“啟鳳嫂子找你說的事,與我有關吧?”
……
——節選自長篇小說《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