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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的生活經歷中,總有些美食與你息息相關,帶給你不可泯滅的記憶和無可替代的情感。於我而言,辣疙瘩鹹菜是我最情深意重的夥伴,十年寒窗,它給了我無與倫比的溫暖;即便現在生活富足,它也是我家的餐桌上,永遠不可或缺的那一盤。

(一)

辣疙瘩是沂蒙山區的地方特色鹹菜,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前的住校生對它最為記憶深刻。

辣菜疙瘩是十字花科植物,俗稱辣菜、疙瘩菜、疙瘩頭、芥菜疙瘩等等,是類似蘿蔔那種長在地下的根用芥菜,與蘿蔔的味道青脆甜辣、長相勻稱修長不同,辣菜疙瘩有一股芥末的辛辣味,地下部分的根莖長得頭大身子小,樣子象個疙瘩。因而我們家鄉俗稱它辣疙瘩,說得再具體一點,生長在地裡帶著菜纓的叫辣菜,秋天收穫後去掉菜纓的地下根莖才叫辣菜疙瘩,簡稱辣疙瘩。辣疙瘩最普遍、最經典的吃法是用鹽醃製,當成鹹菜吃。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以前,農村經濟比較落後,農家的餐桌上,早餐、晚餐的主食永遠是地瓜、方瓜、玉米糊糊粥、地瓜煎餅老四樣,米麵細糧只有年節才能一睹芳容。中午那一餐的蔬菜基本就是菜園裡自產的白菜、蘿蔔、土豆、茄子、菠菜、芸豆等等,聽起來好像蠻豐盛的,實則是要隨季節不同單個輪番上陣。而不管一日三餐的主食、蔬菜如何變換,搭配的鹹菜永遠都是那盤耐吃耐存又經濟實惠的辣疙瘩。當然,偶有親戚來訪或家有要事,炒盤雞蛋或豆腐也是有的,但那終究是小概率事件,不可枉自幻想。

平常,辣疙瘩鹹菜都是切成粗條或細絲生吃,撈不著油炒,那時油也稀罕,家家戶戶不夠用,油炒辣疙瘩那是住校生的待遇。正因為辣疙瘩鹹菜這樣身份尊貴、意義重大,每家每戶都要在有限的菜園裡種幾行辣菜以備常年所需,供學生的家庭更要多種、多醃辣疙瘩,才能保障學生有足夠的鹹菜吃。

(二)

我高中時住校,每週的伙食標配是一包地瓜煎餅、一罐頭瓶子油炒辣疙瘩。炒辣疙瘩時不能亂放菜啊肉啊等別的東西(想放也沒有),容易變壞,吃不到週末。但是長期吃乾巴巴的清炒鹹菜,又會缺營養,出現牙齦出血、眼睛夜盲等疾患,我就因為幹吃鹹菜吃出些精彩故事來。

好像是高三上學期的秋天,有個週末原本打算不再回家,裝模作樣地想學習迎接高考。但是週五下午放學後,看見一批一撥的人揹著吃光煎餅的破癟提包三五成群地往校門外走,我的心頓時又癢起來。剋制了半天也沒能戰勝自己,最終是背起書包,獨自一人往家趕。

學校離家十八里路,我這樣的小短腿是要走上兩個小時的。秋天天黑的快,剛開始,天還瓦藍錚亮,走著走著天色暗了下來,我就不再低頭看路,而是抬頭看半空中的樹梢,兩側的樹中間可不就是路麼?!可是走著走著,到了離家還有六七里的那片魏家柳溝的栗子山溝時,路兩側的樹竟然看不清了!只能憑朦朧的光線和模糊的記憶努力往前摸。心裡想的是往正前方走,卻不料一次次跌進路邊的溝裡,一次次地爬出來再走,再次跌進溝,最後實在是跌得太疼了,生氣乾脆坐在溝裡不走了,心想等天亮了再走吧。那時民風淳樸,也沒想著會遇到壞人什麼的,心裡竟然也沒有害怕的感覺。

就這樣想著,剛想摸索個舒坦點的位置坐下時,忽聽“叮鈴鈴、叮鈴鈴”的自行車鈴鐺響,我急忙往下縮縮身子。

“誰在那裡的?”一箇中年男子的喊聲。我大氣不敢出,也不吭聲。不會是問我吧?他應該看不見我的,我一邊想著又往下縮了縮。

“蹲那兒幹什麼的?”聲音再次響起,卻不見有人答話回腔。

也許是問我的,他能看見我?既然看見我了,躲也躲不過去。於是我試探著問道:“你說誰?我嗎?”

“不說你,說誰?!”

“你能看見我嗎?”我乾脆站了起來。

“天亮堂堂的,怎麼看不見你!你這個孩子怎麼了?”

“我怎麼看不到你啊?我怎麼看著天烏黑烏黑的像扣在鍋底下似的?”然後我又說了我走著走著看不見路、幾次跌進溝裡的情況。

“是不是學生啊?可能是夜盲了吧?”或許他看見了我的書包 ,“你哪個村的,家裡人叫什麼名?我把你送回去。”

我多了個心眼,反問他是哪個村的?叫啥名字?他嘿嘿笑了,沒有介意我的無理,先通報了自己的村名和姓名。哦,是我家南邊村的,翻過這個溝就是他們村,過了他們村就是我村了。兩個村隔的太近,這個人名似乎也耳熟,好像聽父親哥哥們說起過,於是我放心大膽地說了父親和大爺的名字。

“噢,你大爺住村東大路邊上,是個老中醫,看宅基風水都很好啊!”嗯,說的都對!我更加放心了。於是聽他的安排爬上溝來,抓住自行車後座跟在他後面走。

走到他的村後我的村前時,遇見我村的一個大姑夫,他急忙喊住我大姑夫,讓他把我帶回家,大姑夫答應著,我也說著感謝他的禮貌話。但是一轉身,卻又分不清南北,竟然又跟著他走回去了,於是他再次喊大姑夫回來,告訴他我夜盲了,要抓著我的手領著我走。

走到村前的那條小河時,我全然看不見,撲通撲通走到河裡去了,鞋子整個溼透。好容易到了家門口,大姑夫打了聲招呼放心離開了,我循著如豆的昏暗燈光踱進屋,家人滿臉的驚訝,我也忘了自己哭沒哭。第二天,父親讓哥哥去給我買來雞肝和一瓶魚肝油。說也奇怪,吃完雞肝,眼很快就好了,燈光不再那麼昏暗,天黑的也沒有那麼早。

那之後,家裡每週給我一元錢的生活費,讓我在學校買菜吃,注意加營養。

加營養的方法也多。春夏的時候,我就將辣疙瘩絲拌上白麵炒,可以多吃點細糧白麵;秋冬的時候,就可以多放白菜香菜了,與辣疙瘩一起炒滿滿一大飯盒,吃飯時抄上一大筷子,放在茶缸裡用開水一攪,就自制了一道美菜,辣疙瘩鹹菜因為有白菜香菜的加入而格外鮮香,同學們也看著好吃,大家一塊搶著分享。特別是我上鋪的蘭,我炒的辣疙瘩比她的鹹菜好吃,而她家的煎餅比我家的好吃,我倆常常搭夥吃飯,先吃她的煎餅我的鹹菜,吃完再吃我的煎餅她的鹹菜,日子再清苦,我們也總能變著花樣,過得活色生香。

轉過年,到了高考前的衝刺階段,家裡賣糧給我在學校轉了飯票,可以在食堂買饅頭、買菜。回家帶飯時,嫂子也會給我帶香油果子、油餅、煎包等,營養登時空前升級。但是每頓飯最愛吃、最離不開的還是辣疙瘩鹹菜。

(三)

時光荏苒,新世紀的人們過上了富足美好的新生活,雞魚肉蛋吃膩,山珍海味吃遍,辣疙瘩鹹菜徹底退出了80後學生的餐桌舞臺,家常飯桌上也少見辣疙瘩蹤跡。倒是飯店裡有了升級版的菜品,美其名曰“沂蒙三絲”,就是辣疙瘩絲外加瘦肉絲、辣椒絲炒制而成。

辣疙瘩香,辣疙瘩親。它於我不僅僅是一盤鹹菜,還承載著我的青春過往,像生命中的一位貴人,身體裡的一個器官、一個細胞,早已經融入我的血脈,與我榮辱共進、同悲共喜。

某個陽光靜好的週末,不是很忙,有錢有閒有心情,我便潛心做一道拿手的硬菜炒辣疙瘩犒勞自己。

取一枚呆萌可愛的辣疙瘩洗淨切成細絲,用清水漂洗一遍以免太鹹,白蔥白、青蔥葉切斜條,紅辣椒、黃生薑切細絲,綠香菜切段,黑胡椒十來粒研茉(葷用花椒、素用胡椒),當油燒至七八成開時放入蔥白、生薑、辣椒、胡椒爆鍋,再挑上一筷子黃豆醬翻炒均勻,油開後倒入辣疙瘩絲再翻炒,中間滴上三四滴巧媳婦醬油上色,兩湯匙溫開水讓鹹菜不至於太乾巴,待香味辣味撲鼻時關火,放入蔥葉、香菜翻拌一下隨即出鍋,一盤紅黃綠、香鹹辣、色香味俱佳的辣疙瘩鹹菜便閃亮登場。若再熬上一鍋金燦燦的小米粥,卷一個山東大蔥煎餅,那就神仙也不換啦!

壹點號楓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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