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15分鐘的遛魚,一條十二斤重的野生草魚翻著肚皮被拉到岸邊,這是我垂釣以來釣到的最大的草魚。隨著大草的入護,激動的心情逐漸平復之後,頓覺又累又餓,看看已到中午——該喂肚子了。
塘子的老闆一手拎著大草,一邊招呼我們洗手準備吃魚,我索性放下魚竿跟著老闆走進廚房。廚房離魚塘有五十米的距離,桌案灶具一應俱全,鍋碗瓢盆乾淨利落。再看老闆親自下手,三下五除二宰殺涮洗,頃刻間整條魚準備停當。單這個殺魚的過程就能看出老闆的廚藝功夫,心說今天真有口福了。
隨即老闆操刀一下將魚片開,再一刀將另一半片開,整條魚就只剩頭和脊椎骨架了,第三刀劈開大魚頭,緊接著把魚脊骨剁成幾段連頭裝盆待用。片開的兩片魚肉先削去肋骨入盆,然後斜刀將魚肉削成薄厚均勻的魚片,裝成兩大盤上桌。
長方形的餐桌上早已備好電鍋,鍋裡的水正冒著熱氣即刻沸騰。圍著鍋子擺著餐具和簡單的涮料,有調好的麻醬、醋、大蒜和炸辣椒。桌旁的灶臺上還擺著三盤白菜和兩盤大蔥段,還有蒸的饅頭、烙得大餅。凳子的下邊墩著一打啤酒,啤酒是從冰櫃裡才拿出來的,瓶子上還沁著水滴。
連老闆四個人分東西落座,開始了水煮涮草魚的美妙午餐。魚頭在水裡煮著,先吃的魚片,柔軟的魚片一經入沸水,立刻變白變硬,再稍一搖箸,涮的過程就宣告結束。冒著魚肉的鮮香,蕩著騰騰熱氣,蘸點兒小料,魚肉入口即化,從未有過的味覺在舌尖瞬間爆開,一股通透的舒爽在魚肉入肚之時向全身擴散、漫延。
為了延長這個過程,企圖放慢整個進餐進度,但是徒勞的,手在大腦饞蟲的支配下速度反而越快了。這時才想起倒好的啤酒,端杯胡亂地喝一口就又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不但不再講究酒過三巡的規矩,連喝酒本身似乎也可有可無,喝不出味道了。
魚頭經過涮煮一人一塊兒,蘸上小料連骨頭帶肉送入口中,在舌頭輕微的攪動中骨肉即刻分離,骨頭順嘴吐出唇外不留一絲皮肉。包骨的角質、頭骨裡的肌肉、魚眼、魚腦、魚唇、魚晶等豐富多彩的口味相繼登上舌尖,讓人吃出了意想不到的清醇和爽利。
家裡沒有這樣吃過魚,在周邊的館子裡也沒有。水煮魚是常吃的,吃起來也很爽口但不曾勾起這樣的飢渴;涮鍋子裡兼有魚片,其味不純,也不曾嚐出魚和羊的“鮮”。唯有此魚,超凡脫俗讓人回味,後來也曾如法炮製,但終究沒有尋到那個感覺。
魚要講究鮮,鮮和活是分不開的,死魚談不上鮮字,而野生的活魚可以說是水產的首鮮了。出水就入鍋,沒有任何的耽擱,最大限度的保持了魚的鮮活程度,此為二鮮。白洋淀人處理魚都有特殊手法,這種手法使魚的鮮味充分的保留和激發出來。
三鮮合一,捨去繁雜的工藝和過程,用最簡單的辦法又一次證實了白洋淀人做魚的絕活。俗話說的“臭魚爛蝦、滋味更佳”,這說明魚蝦不新鮮也可以吃,但那也只能是捨不得仍將就著吃,還需要重口味的燉煮,簡單的方法就不靈了。
吃也是要講究心情的,就像人們常說的“酒入愁腸”的道理一樣,只有平靜的心情才可以吃出至簡的滋味,只有平和的心態才可以嚐到人生的樂趣。生活如吃,吃如生活,道理其實都很簡單。
社會不可能簡單,江湖不可能平靜,內卷的複雜為的是利益。樂至垂綸的休閒時光純屬消遣,此時此地此人此景,僅限於此,不可複製。但白洋淀人的至簡之道也是順應天時地利人和的大道,哪怕只可遇一次也不可放過。
塘子裡的魚象已完成自己的使命似的,一動也不動了,水面的漂子象定海的神針一樣,一口也沒有,只有一雙雙疲勞的眼睛還再聚精會神地盯著。我們看著滿桌的魚骨和鍋子裡的殘羹,都沒有力氣再去興奮了,最需要的就是美美的睡上一覺,以免那美味的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