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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安東尼奧·本特戈迪球場,意甲球隊維羅納的主場。11月3日的午後,兩支升班馬在這座球場裡進行著一場常規的意甲比賽,由維羅納對陣佈雷西亞。時間來到第54分鐘,在角球區附近與主隊球員進行對抗的馬里奧·巴洛特利,突然用手拿起足球,並用力將球踢向看臺。

巴洛特利將足球踢向看臺

看臺上的嘈雜繼續著,夾雜著人擬的猴叫聲和一些不堪入耳的字語。巴洛特利向看臺表達不滿後,轉身往球場通道的方向走去,他目光冷峻、神情嚴肅,通過堅定的步伐,他要向這座球場內目睹他過激行為的所有看客傳達一個訊號:他不想踢了。

比賽尚未結束,佈雷西亞的隊友們率先圍上來勸說,他們希望巴洛特利能冷靜下來完成比賽,否則自己的球隊將利益受損。維羅納的隊員也走上來,他們安慰巴洛特利,希望他能忽略看臺上一小嘬人的卑劣行為。於是,這個被戲稱“巴神”的男人,選擇回到球場,儘管他的內心之火仍在燃燒,但他的臉色如寒冰一樣透發著冷氣,因為他知道,這一切不會結束。

種族歧視,巴洛特利從未間斷的遭遇

當本特戈迪球場的巴洛特利注視著球場出口的方向邁步前進的時候,聽著球場看臺持續侮辱聲的他或許會將思緒撥回到2008年的秋天。那年的8月,當從小在義大利成長的他終於獲得義大利國籍的時候,他曾自豪地宣稱,他是義大利人。然而,年輕的他當時尚不知這個世界的複雜。他的足球天賦給了他名利,而隨著他名聲漸起,他的膚色也讓他遭遇更多的歧視。

當年輕的他因首次入選義大利參加U21歐洲盃陣容而興奮的時候,他在羅馬的街頭成了一群羅馬球迷扔香蕉的物件。有媒體曾分析,巴洛特利的膚色以及他被義大利家庭收養長大的經歷,使得義大利一些右翼分子很難對他的身份予以認同,而讓他代表義大利國家隊出戰國際賽事,顯然有悖於這些種族主義者的價值觀。然而,那時的巴洛特利並未對街頭路人的歧視有什麼反應,或許年少的他以為這只是一次獨立事件,也或許他尚不知種族歧視所不能承受之重。

在2009年的第二回合意大利國家德比中,尤文圖斯的球迷們在看臺上高唱著“義大利沒有黑人”。他們用這種方式表達著對迦納血統出身的巴洛特利成為義大利國家隊一員的不滿。尤文圖斯的時任主席吉格利被迫向巴洛特利公開道歉,並同時呼籲球迷們要改善體育文化。但俱樂部主席的宣告並沒有什麼作用,在尤文圖斯接下來對陣切沃的客場比賽中,極端的斑馬球迷們依然繼續著對巴洛特利的語言虐待。

2012年歐洲盃決賽義大利首發陣容,巴洛特利是唯一的黑人球員

巴洛特利遭受的種族歧視不僅來自於義大利內部,也有其他國家的球迷。2012年的歐洲盃開賽前,巴洛特利公開表達了自己對種族歧視的不滿,他正告那些種族主義者,他不會接受任何種族歧視,如果有人在街頭再向他扔香蕉,他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對方,但他仍然希望那是一屆沒有種族歧視的乾淨的歐洲盃。但巴洛特利期望落空了,克羅埃西亞和西班牙的極端球迷們在看臺無情地嘲弄巴洛特利。他們對巴洛特利的戲謔顯然不像義大利極端球迷那樣上升到身份認同的程度,或許他們只是單純地想對巴洛特利進行一番嘲諷,但他們卻將槍口對向了巴洛特利的膚色,以種族歧視的言論侮辱巴洛特利。

面對從未間斷的種族歧視,巴洛特利自然也曾試圖從心理層面去化解傷痛。在遭遇多年種族歧視之後,巴洛特利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仍然努力將種族歧視描述為少數人所為而自己沒法改變的行為,以期能夠使自己得到一些精神上的安慰。然而,自我安慰終究是虛無的。從巴洛特利在義大利出道開始,到離開義大利去往曼城,再回歸義大利加盟米蘭城另一支球隊,之後再去往法國尼斯,再到現在重回義大利加入佈雷西亞,他四處漂泊的生涯裡,種族歧視從未消弭。

巴洛特利終究沒有提前離開本特戈迪球場,他選擇回到賽場,和隊友一起完成比賽。這個男人,在突然爆發之後,也學會了隱忍和控制。是的,他已不再是多年前行為怪誕的年輕小夥,經歷了歐洲諸國的遊歷和闖蕩後,年近30的巴洛特利,已然多了幾分成熟。但即使他已長大,回到故國的環境卻沒有多少變化。昨日他曾遭遇過的歧視,今日依然如幽靈般在他身邊作祟。

悵然若失的巴洛特利

面對種族歧視,巴洛特利的孤獨有誰能懂?

對於從未消停的種族歧視,巴洛特利顯然無法沉默。這與外界一貫給他貼上的乖張的性格標籤無關,顯然任何一個理性的人都不會默默忍受這種歧視。當他將足球踢向本特戈迪球場看臺的時候,衝動的行為實則並無出格之處,因為在這樣的情境下,表明態度更為重要。正如在烏克蘭的基輔,頓涅茨克礦工隊長泰森面對對手球迷的種族歧視同樣將球踢向看臺以示抗議;正如荷蘭的賽場上,所有球隊一致決定在開場哨響後一分鐘保持靜默,以示對種族歧視的態度;也正如維納爾杜姆所說,當球場上出現種族歧視時,球員就該退場終止比賽。是的,在種族歧視問題的大是大非面前,所謂比賽的正常進行就沒有那麼重要了。

泰森將足球踢向看臺

然而,儘管不同的土地上都有著對種族歧視的抗爭,但巴洛特利在遭遇種族歧視時,仍然是孤獨的。他在本特戈迪球場受到的隊友和對手的安慰,更多地是希望他不要“小題大做”,應以比賽大局為重。就連自己球隊的主教練和俱樂部主席,也在批評種族歧視的形式主義之餘,強調巴洛特利應該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緒和行為。但問題是,他們不是受害者,又如何能要求受害的巴洛特利該以怎樣的方式面對種族歧視呢?而維羅納這邊,主教練甚至聲稱,本隊球迷只是給了巴洛特利正常的噓聲,並沒有種族歧視行為,即使維羅納極端球迷組織頭目在拒絕認錯的時候已承認對巴洛特利使用了種族歧視語言。

在佈雷西亞的訓練場,“偉大的左後衛”格羅索不滿巴洛特利的訓練態度,一番爭吵後,巴洛特利被趕出訓練場。佈雷西亞主席說,自從遭遇維羅納球迷的侮辱以來,巴洛特利便沒有笑過。是的,任何一個像巴洛特利這般遭遇種族歧視的人,都不會在幾天的時間內就調整好心情,將自己的遭遇當成空氣一般,仍然笑呵呵地面對生活。難道巴洛特利沒有理由不高興嗎?本該對巴洛特利體現出安撫和寬容的球隊主帥和俱樂部卻仍然以“球隊利益”至上,在他們眼裡,任何有損球隊整體利益的個人行為,不管其背後有什麼緣由,都是不應該的。身邊人的冷漠使得巴洛特利在面對種族歧視時,除了孤獨,還是孤獨。

這種孤獨巴洛特利並不陌生,因為他一直在孤獨中面對和承受著種族歧視,也因為他也知種族歧視的其他受害者的孤獨。頓涅茨克礦工的泰森因為將球踢向看臺的行為而被主裁判出示紅牌含淚下場,事後烏克蘭足協並未實際調查基輔迪納摩球迷的種族歧視行為,反而冷血地對泰森禁賽一場。今年4月份尤文圖斯戰勝卡利亞里的比賽中,同樣被譽為天才少年的黑人球員莫伊塞·基恩在慶祝進球時遭到了客隊球迷的種族歧視和侮辱。事後球隊老大哥博努奇竟然批評基恩的慶祝行為招致了客隊球迷的過激反應,他本應該收斂一點。對於博努奇的言論,巴洛特利非常憤慨,他對博努奇不保護反而指責基恩的做法感到震驚。

莫伊塞·基恩

確實,白人主宰的歐洲足球環境裡,除了遭遇種族歧視的受害者群體之外,很少有人能真切地感知種族歧視的痛癢。甚至在很多國家,歐足聯所一直致力推行的反種族歧視活動,更多的只是一項形象工程。所以,在發生種族歧視事件的時候,能採取的套路便是對涉事球迷譴責和禁賽、對俱樂部施以罰款和空場處罰。而這些套路對於巴洛特利們來說,能給他們帶來什麼呢?儘管社交媒體的主流對他們表示支援,但他們依然沒有得到身邊人應有的關懷和照顧,他們依然只能孤獨地面對這一切,而這種孤獨,是那些冷漠的身邊人所不懂的。

再次離開義大利,無奈的選擇

年近30的巴洛特利,本打算在多年漂泊之後,迴歸意甲重拾起足球的樂趣。但他發現,十多年過去了,在這個被他當作“故國”的地方,他依然難以長期立足。相對於其他歐洲主流國家,義大利的種族歧視問題也顯得更加嚴重。

很難想象,在義大利多年低迷的經濟環境下,義大利人從何而來的人種優越感。或許這是根植於義大利土壤和義大利人骨子裡的東西。曾經的法西斯主義讓義大利成為世界的公敵,而戰敗後的他們似乎並未像德意志民族那樣深刻自省,也許他們的文化教育體系天生就缺失了根除種族歧視毒瘤的環節。難怪義大利的街頭給人混亂和不安的感覺,也難怪在其他歐洲國家奮發圖強的時候,義大利卻在經濟衰退中掙扎。現在的義大利人明明已沒有傲慢的資本,但他們卻沒有自知之明,依然如井底之蛙般在自己的小世界裡享受著虛無的優越感。

髒亂的義大利街頭

考慮到古羅馬時代的多民族和多種群大融合環境所創造的輝煌文明,真希望義大利的極端球迷只是文化素質低下的少數人。但儘管每支球隊的極端球迷都只是“少數人”,但很多的“少數人”疊加起來也便成了“多數人”。再加之大多數無種族主義傾向的義大利人仍然缺乏對於種族歧視問題的深切感知,義大利的種族歧視問題必將持續。

土耳其和美國,一些球隊已有意向巴洛特利伸出橄欖枝,一旦成行,巴洛特利將再次開啟自己的漂泊生涯。比起祖國極端球迷的種族歧視,漂泊對於巴洛特利來說,顯然更容易接受,儘管在外漂泊的他,種族歧視的遭遇可能還將繼續,但至少那樣也不會比同胞的歧視和冷漠讓他更感到寒心。

維羅納極端球迷在看臺侮辱巴洛特利

巴洛特利多麼想在那片他出生和成長的土地上與他熱愛的足球相伴,但面對那片土地無法根除的種族歧視土壤,他或將不得不再次離開它。離開之際,相信巴洛特利不會有笑容,甚至他會在某個無人的角落偷偷地掉幾滴眼淚,因為他內心對那片土地實有不捨,因為離開義大利的選擇會是那麼無奈。但再無奈的選擇,他也必須含淚作出,因為他的足球之路還在繼續,因為他需要離開義大利,去找尋足球的純真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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