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春節和疫情的影響，目前有500多萬人離開武漢，還有900萬人留在城裡。”武漢市長周先旺在新聞釋出會說出這個資料時，全國各地的肺炎確診病例還在不斷增加。武漢封城、諸多大中小學延遲開學、國務院正式延長春節假期……全國上下種種抗擊疫情的舉動，都很容易讓人想到2003年非典時期。

2003年，中國足球圈本來有一件大事：女足世界盃將在中國舉辦。可因為突如其來的非典，一切都變了。

【一】

“不可能吧！”當記者撥通了當時足協副主席張吉龍的電話時，張吉龍脫口而出“不可能”。2003年5月4日凌晨，國際足聯召開了執委會會議，國際足聯主席布拉特和24名執委經過討論決定：原定2003年在中國舉辦的女足世界盃將易地舉行。

國際足聯女子委員會主任張健強同樣十分震驚：“唉！真的不願接受這個結果，心裡很不舒服！這不是單純的非典問題，裡面還有各方面複雜的問題。至於產生的後果有多大……”當時，非典已經在中國肆虐了半年之久，廣東、北京、香港等城市的運轉都慢了下來。

很多產業的速度都減慢了，可唯獨女足世界盃的籌辦工作，上海、成都、武漢和杭州一直在全力進行最後的衝刺。按照原計劃，第四屆女足世界盃將在2003年9月23日到10月11日在中國舉行。

從2000年底確定女足世界盃將在中國舉辦開始，中國足協以及舉辦城市政府已經為此奔忙了兩年多。大大小小的事情忙好了，就等著世界盃開幕，所有的一切全都付諸東流了。兩年多的努力說落空就落空，中國足協和地方政府對國際足聯的決定並不釋然。

“在舉辦城市之一的武漢，當地的組織者籌集了1.2億美元的資金用於建設新的球場，這座球場受到了國際足聯檢查人員的好評，被稱為“與國際足聯在南韓和日本的世界盃場地一樣好”。在其他城市如成都、上海和杭州，共有4座球場全部進行了徹底翻修，以符合國際足聯的要求。”張吉龍對中國的損失最為清楚，正式接到國際足聯通知後，足協立馬閉門開會。

那個會議的主題，美其名曰“善後問題”，其實兩個字就能說明——賠錢！國際足聯突然取消中國的資格，中國虧損的不僅是體育場館的修繕費用，後續的贊助商活動，甚至以女足世界盃為起點的諸多產業鏈，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足協不能再簡單的粗算，損失都是以億為單位的。一位高層官員在緊急會議上分析：“如果善後工作做不好，對於中國女足運動的打擊是全方位的，不僅在隊伍建設上，更重要在市場方面。”綜合考慮下來，足協向國際足聯開價1200萬美元。

當時足協一度打算派出特使向國際足聯當面陳情，可由於非典影響，國際上包括瑞士在內的大部分國家，都已經發表宣告“謝絕中國人入境”。

失去盡在眼前的世界盃舉辦權不說，國際足聯宣佈該決定時，還順便宣佈了一個重要的單方面決定：中國將獲得2007年女足世界盃舉辦權。這聽起來是個好訊息，但經歷了一次完美的白折騰之後，國務院還會願意再折騰一次嗎？

氣氛一度極其尷尬，當時中國足協無法自作主張，對接受2007年世界盃舉辦權不置可否。連當時的亞足聯主席都著急了，公開發聲督促中國表態。最終，中國足協以及相關方面緊急商議，決定接下2007年女足世界盃的舉辦權。

【二】

失去世界盃舉辦權的訊息，打了中國女足上上下下一個措手不及。這個決定對於中國女足的現實意義是：她們從躺進世界盃的東道主，變成了可能無法獲得決賽圈資格。全隊上上下下立馬緊張起來。

“不再是東道主，自然就沒有直接參賽資格。”當時足協上下，幾乎已經默認了如此糟糕的現實。被問到有沒有可能保留直接晉級資格，足協專職副主席張吉龍直截了當地稱：“根本不會，現在咱們不是東道主了，國際足聯也不會把這樣的好事給中國，中國隊照樣要打預選賽。”

當時亞洲有2.5個參賽名額，亞洲盃前2名直接晉級，第三名將與墨西哥爭奪另一個出線名額。作為世界盃預選賽的亞洲盃本來也在中國舉辦，同樣由於非典疫情，亞洲盃臨時移師泰國。

為什麼女足上下突然對世界盃很緊張？因為亞洲盃女足存在著一種情況：中國隊順利小組出線，半決賽可能碰上北韓隊。當時中國女足已經3年沒有戰勝過北韓隊，一旦半決賽失利，那麼中國女足的世界盃之旅，就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可以這麼說，亞洲盃容不得半點閃失。

為了這場不容有失的戰役，中國女足思考再三，五月初決定在河北香河基地集訓。非典特殊時期的待遇，讓中國女足的姑娘們第一次有“受寵若驚”的感覺。之前女足的待遇差是出了名的，唯獨在非典時期，女足姑娘們的待遇直線升級。

一到香河基地，女足姑娘們就發現一人一房——這是史無前例的。每天就餐時，每個長桌上只允許三人共餐；平日裡無人問津的打飯打水倒水，突然有工作人員代勞了。習慣了清貧的女足姑娘們十分不習慣，山東姑娘朱靜說：“一個人睡兩張床的標準房，真感覺有點浪費。但這是對球隊負責，也是對我們負責，我們也只好奢侈一把了。”

當時女足的待遇有多差？發生在香河基地的另一件事情可見一斑。

當時，中國男足也在香河基地集訓，為了幫助國家抗擊非典，國家隊在香河基地搞了一個隆重的捐款儀式。中國足協給男足國家隊規定的捐款底線是每人2000元，遼寧的兩名球員肇俊哲和李金羽分別捐了2000元，大連實德俱樂部的季銘義和青島頤中俱樂部的肖戰波都捐了一萬元人民幣，最終全隊湊到了10萬元善款。

親身經歷這件事情的女足姑娘們，只能獻出自己大寫的尷尬——她們每個人真的有心無力。足協給男隊員規定的2000元底線，當時是大多數女足隊員一個月的工資。女足隊員私下本來就很拮据，即便面對那種時刻，她們也只能望而卻步……

就在女足備戰亞洲盃之際，國內足壇發生了一件令人矚目的事情：5月24日上午10點30分，外援卡西亞諾和北京國安解除合同關係。1個半小時後，他離開了中國，和他一起的還有特地從巴拉圭趕來陪他的妻子以及兩個孩子。他給出的理由是：生命、活著，遠比足球和工作重要。

備戰亞洲盃乃至世界盃的衝刺階段，女足主帥馬良行最煩惱的一件事情，是找不到熱身對手。之前約好的突然變得唯唯諾諾，新聯絡的對方嚇得後退三步。

【三】

國際足聯最終確定：美國接替中國舉辦女足世界盃。其實，2003年世界盃中國女足中的一批老將，早就到了退役的年紀。她們一直在咬牙堅持，亞運會冠軍、奧運會亞軍、世界盃亞軍……1999年飲恨美國之後，所有老女足心目中最完美的結局：就是在本土世界盃登上世界之巔。

1999年的淚灑玫瑰碗，中國女足心有不甘。除了加時賽範運傑頭球製造的門線懸案之外，點球大戰美國隊門將撲出劉英的點球，明顯的是提前移動犯規……除此之外，中國隊還吃了客隊比賽的大虧，賽程和比賽地點的“安排”，讓中國隊在美國不停地進行飛行比賽……

這是東道主的優勢，中國女足原本可以在本土世界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結果，四年之後的世界盃再次蹊蹺的回到美國。當然，中國女足不是隻有壞訊息，在亞洲盃開幕前，國際足聯傳來訊息：同意中國直接取得本屆易地後的世界盃的參賽資格。

世界盃的夢想重新啟程，目的地仍舊是美國。一切的一切，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四年之前的玫瑰碗，劉英罰失點球讓鏗鏘玫瑰功虧一簣。

出征美國之前，記者向劉英提起美國隊時，劉英侃侃而談；可一提到“點球”二字，劉英立馬變了臉色，“這個問題我不想回答。”當被問及是否會在世界盃上勇於承擔罰點球的任務時，劉英的回答仍然斬釘截鐵：“這個問題我也不想回答！”

這不僅僅是劉英的心結，也是孫雯的心結，更是整個中國女足的心結。世界盃正式開打，為了解開隊員們的心結，主教練馬良行訓練時，甚至親自指導過劉英罰點球。2003年9月21日，中國隊小組賽首戰1-0小勝迦納，9月25日次站澳洲，白潔的進球幫助球隊取得1-1的平局。

小組末戰俄羅斯，中國女足上下都想象過的一個場面真的發生了！比賽第20分鐘孫雯真的製造了點球，電視機前的球迷都希望孫雯自己罰：當時孫雯世界盃進球已經累計11球，只要穩穩打進那個點球，她將追平美國前國腳米歇爾-阿科爾斯12球的世界盃進球紀錄。

可孫雯沒有絲毫猶豫，手一揮將球交給了劉英。主教練馬良行為了幫助劉英驅散心魔，早就決定有點球就讓劉英主罰。四年之前的場景、心跳、呼吸歷歷在目，劉英助跑，再度罰丟了點球，“那一刻我失望極了，我終於沒有能實現自己的突破，這次我就是突破不了，如果還給我這樣的機會，我不會再去罰了，因為集體的榮譽高於一切，我不能顧個人的心理，而去損害中國女足的利益”。

那一刻，劉英被宿命感所籠罩，孫雯也很難不想起四年前的決賽。幸好，中國女足最終1-0擊敗俄羅斯，第一場淘汰賽將對陣加拿大。對加拿大的四分之一決賽，中國隊全場控球時間達到65%，射門16次，孫雯的兩次射門都被門柱彈了出來；加拿大隊控球時間只有35%，射門只有5次。比賽結束的哨音吹響，加拿大1-0淘汰中國。

大多數中國女足的姑娘淚流滿面，任麗萍哭了、韓文霞哭了、劉亞麗哭了……比賽結束，孫雯當即宣佈退役，“就在今晚一切都結束了。我們這些老隊員在這裡，並沒有給中國足球帶來更多的東西。中國女足要想重新崛起，必須讓年輕隊員學會經受失敗。”

那是中國女足第一次未能進入世界盃四強，那是“鏗鏘玫瑰”最後的凋零，那是一代女足人夢想徹徹底底的破滅……

2007年，非典走了，世界盃回來了，“鏗鏘玫瑰”已經徹底凋零。世界盃決賽，對於中國女足而言已經可望而不可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