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還得從去年夏天說起。

美國職業大聯盟皇家鹽湖城隊的總經理克雷格-魏貝爾的辦公室迎來了一位叫做安德魯-布羅迪的年輕人。布羅迪場上司職邊後衛，他坐在魏貝爾的辦公桌對面，看起來滿臉憤懣。魏貝爾早有思想準備，他知道自己給出的建議或許有些難以接受。

布羅迪曾是皇家鹽湖城隊的青訓球員，目前發展得並不順利。當同一年齡段球員不少都開始閃耀美職聯時，布羅迪依然混跡於USL（注：United Soccer League, 美國聯合足球聯賽，被視為美國第三級別聯賽，次於美職聯和北美足球聯盟）。布羅迪急切地盼望著更高的舞臺以及更多的比賽歷練。不過現在的他滿腹狐疑，特別是當他第一次聽到想要租借自己的球隊的名稱時。

平古薩伏登隊。

魏貝爾告訴他這是一支奧地利第三級別球隊，有一段特別的歷史。這支球隊的管理者曾經是皇家鹽湖城俱樂部的公共事務總監，同時也是季票持有者，一位死忠球迷。這個人正在推行一項改革——他和他的合夥人正在將平古薩伏登隊改造成一支完全由球迷擁有並管理的球隊，包括未來的上市計劃，目標群體是美國球迷。

布羅迪最關心的部分是，該隊當時的教練是一位德國足壇名宿，而且球隊有完整的梯隊建制。雖然布羅迪已經動了心，但他還是表示需要時間考慮。

“不如這樣，”魏貝爾說道。“你先回家，然後上網GOOGLE一下‘克里斯蒂安-齊格’和‘薩伏登’，然後明天告訴我你的決定。”

第二天上午，布羅迪快步進入魏貝爾的辦公室，只問了一個問題：“我該在哪兒簽字？”

總設計師——西奧西奧拉

平古薩伏登隊改革的總設計師是馬克-西奧西奧拉，設計方案源自他豐富的人生閱歷。

西奧西奧拉早年在威斯康星州度過了一段時光，並對當地著名橄欖球隊——綠灣包裝工隊那極富人文氣息的集體所有制管理印象深刻。隨後他在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分校擔任女子籃球隊領隊，在那期間，西奧西奧拉開始著迷於團隊運動專案。雖然西奧西奧拉隨後取得了體育管理碩士學位，但對於立志在商業領域一展拳腳的他來說，這只是個開始。

西奧西奧拉早在愛彼迎之前就創辦了一家空房出租公司，後來開辦了一家設計卡通風格地圖的公司，這種地圖在旅遊區隨處可見。西奧西奧拉當時有兩個主要客戶：一個在夏威夷，另一個在帕克城，後者將他帶到了猶他州。

雖然從小就是個體育迷，但西奧西奧拉之前卻極少接觸足球。不過自從在力拓球場看了第一場比賽後，他就被這項運動迷住了。他喜歡足球的集體性，特別是當一些重要比賽到來時，球迷們不惜精力和時間來為主隊準備規模巨大的tifo（注：tifo泛指可覆蓋看臺的大型橫幅或拼圖），並且在比賽日自發聚集在市區進行各個球迷社群的串聯活動。

（圖）諾坎普的梅西巨幅tifo

但他很快發現了一個問題。

“我開始意識到全世界有很多人為他們心愛的球隊投入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西奧西奧拉說道。”但是他們卻從來不是球隊的一部分。球迷群體和球隊運營是割裂的。”

隨後他舉了一個例子：一支球隊奪冠，球隊老闆和一線員工得名，球員得利，但是球迷們呢？

“球迷們最多拿這個吹吹牛，”西奧西奧拉說，“但這遠遠不夠。關鍵問題來了：我們怎麼才能將球迷們的付出和球隊的成功結合在一起呢？怎樣才能給予他們相應的回報呢？”

針對這個問題他考慮了很久，並很快打消了眾籌收購一支美職聯球隊的想法。收購計劃難以實施的原因有兩個：首先美國的特許經營體系非常嚴格，其次收購一支球隊成本過高。就拿最近的例子來說，美職聯官方宣佈夏洛特獲得了聯盟第30個球隊席位，對衝基金巨頭大衛-泰珀為了買下這個席位花了超過3億美元。

西奧西奧拉隨即將目光瞄準歐洲。他早就注意到了，在美國，每逢比賽日都會有大批戴著利物浦、巴塞羅那或者其他球隊圍巾的球迷湧入酒吧看球，然而球迷們對於這些Continental豪門的感情談不上多麼深厚。

“至於喜歡狼隊還是多特蒙德，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西奧西奧拉說道，“所以我們為什麼不選擇一支歐洲球隊，然後專門面向美國市場，使美國的球迷對這支球隊充滿認同感呢？”

選擇一支奧地利第三級別球隊看起來過於隨意了，實際上這是一個經過深思熟慮後的選擇。

首先，行業門檻低。在英格蘭或是德國，如果你想將一支球隊從低級別一步步帶入頂級聯賽，往往需要大量的資金支援。但是奧地利在這方面卻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奧超聯賽在歐洲大陸排名第十一，排名甚至在荷蘭之，有兩個歐冠席位和三個歐聯杯席位。

“我們可以同那些動輒花費幾千萬歐元的球隊交手，而我們的成本卻要低很多，”西奧西奧拉說道。

其次，奧地利確實是個好地方。就拿薩伏登來說，該地區的景色美得令人窒息。一座中世紀教堂俯瞰著這座小而美的球場。小鎮背靠白雪皚皚的阿爾卑斯山，附近多是一些滑雪勝地以及戶外運動場地。

最終計劃是這樣的：選擇一處能夠招徠全世界遊客的地區，然後對這個地區的球隊進行投資，這樣做的另一個好處是能夠對該地區的旅遊業形成反哺。

最初的改革只是一個略顯空洞的理念，用西奧西奧拉的話就是“打造一支給人們帶來更高階享受的球隊”。隨著時間的推進，改革變得更加具體，更加具有針對性。

具體的辦法包括將球隊所有賽事配上英文解說並投放在球隊官網上，甚至還包括賽前和賽後的更衣室訓話視訊。球隊總經理和教練之間的skype通話內容也是被分享的內容，他們會討論怎樣更加個性化地進行球隊建設。

目前球隊的FCC認證（美國聯邦通訊委員會認證）已經進行到後期，通過之後可以進入美國市場發放股票，他們期望在2020年1月中下旬開始正式發行股票。

對於感興趣的美國球迷，可以直接支付1000美金的最低買入價，你的權益包括時時更新球隊幕後新聞，一條球隊圍巾，球隊商城的打折權益，兩張免費主場球票（不包含到奧地利的路費）以及一份參加球隊年會的邀請。再加500美金你會取得更多的股份，一件真品球衣以及進入主場包間觀看比賽的許可權。最貴的套餐為9999美金（該價格視情況隨時調整），其中包括四張機票，六晚酒店住宿以及奧地利杯以及未來洲際比賽任何場次的主客場球票。

這些定製化的套餐旨在吸引各個階層的球迷匯聚到一起，隨著球隊的發展共同成長。

菲茨傑拉德的努力

直到2018年末，作為皇家鹽湖城隊主管公關的資深副Quattroporte，菲茨傑拉德對自己的生活非常滿意。

“我一直都因為自己是個美國球迷而沾沾自喜，”菲茨傑拉德說道。“20年來我只關注美職聯，對英超或是德甲都知之甚少。”

（圖）加入皇家鹽湖城的前曼城後衛奧諾哈

2018年末，菲茨傑拉德離開了供職多年的皇家鹽湖城隊，他的眼界也是由那之後才變得越來越開闊。後來菲茨傑拉德被一位熟人介紹給了西奧西奧拉，這個中間人認為菲茨傑拉德或許會對這個新專案感興趣，事實也確實如此，菲茨傑拉德被這個新專案的願景打動了。

2019年四月，菲茨傑拉德親臨現場觀摩了一場奧地利第三級別的比賽，那是平古薩伏登隊更換主帥後的第一場比賽，然而比賽的內容卻讓菲茨傑拉德百感交集。

“比賽前20分鐘踢得相當糟糕，”菲茨傑拉德說道。“當時我問自己，我這是幹嘛來了？那水平也就相當於USL預備隊的比賽。我們當時正是熱情高漲的時候，這場比賽就好像是迎面潑來的一盆冷水。”

這個專案在當時確實存在一些明顯的隱患。

美國投資者在歐洲體育界的名聲並不算好，即便是有些人好心辦了壞事。在被問起是否從邁克-皮亞察的經歷中得到什麼經驗教訓時，西奧西奧拉一邊查閱著相關資料（注：義大利球隊雷吉納隊在皮亞察家族治下破產），一邊會心地一笑。

“其實這不算什麼，”西奧西奧拉說道。“但是我確實曾經有過這方面的顧慮，所以我確保合夥人中有相當數量的奧地利人。這些人在處理一些地方化的問題時更加得心應手，這是我們這些外來人做不到的，尤其是我們不會說德語。”

“有些人認為我們瘋了，“西奧西奧拉承認道。”但是更多的人認為這是個好點子。“

不過理念歸理念，成敗與否還得靠比賽說話。中場休息期間，平古薩伏登的新教練佈置了一些更加激進的戰術，並且進行了一番人員調整。球隊在下半場的表現頗有起色，使菲茨傑拉德放棄了早早搭乘航班回國的想法。

“當時我想，嗯，好吧，至少像回事兒了一些，”菲茨傑拉德說道，之後他和球隊的新教練那頓長達四小時的午餐再次點燃了這位美國投資人的激情。

齊格，讓情懷和理想落地

俱樂部所有人都認為，克里斯蒂安-齊格，是那個將理念從紙上談兵轉變為現實落地的關鍵人物。

球員時代的齊格曾效力於拜仁慕尼黑、AC米蘭、利物浦以及托特納姆熱刺等豪門球隊，為德國國家隊出場72次，參加過1998年、2002年兩屆世界盃。退役後，齊格在門興格拉德巴赫當過一段時間助理教練，並且帶過多支球隊的青年梯隊。

齊格就住在通往薩伏登的大道旁，而且在菲茨傑拉德接管球隊之前，他一度賦閒在家。交談之後，齊格對這個新點子也表示出濃厚的興趣。

當談及執教球隊時，齊格表現出了極強的專業性。

“我們有一塊金字招牌，”菲茨傑拉德說道，“到目前為止，就是克里斯蒂安-齊格。他就是球隊的靈魂，是不可替代的。”

不少美國球員就是衝著這塊金字招牌來到了薩伏登，其中就包括布羅迪，其他還有從皇家君主隊租借而來的喬什-赫德，從皇家鹽湖城租借而來的帕布羅-魯伊茲，還有前大聯盟前鋒肖恩-奧克利——這些人漂洋過海，為的就是能夠拜在齊格門下。

尤其是布羅迪，能得到一位前世界級邊後衛的指點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他幫我重塑了信心，因為我知道自己身後有他的支援，“布羅迪說道。

（圖）克里斯蒂安-齊格

三套模式

布羅迪還有很大一部分動力來自於球隊升級的目標，這個目標鞭策著他向著更高的平臺邁進。

“我不得不說，在美國的時候，輸掉一兩場比賽或許無傷大雅。但是現在要升級，在積分榜上寸土必爭，你必須每場比賽都全力以赴。我感到的是動力，以及緊迫感。”

平古薩伏登隊去年下半年發揮不錯，2019年底排在了升級附加賽的位置上。另有其他五支球隊將會和他們一起組成一個小迴圈賽事，六支球隊中排名榜首的可以升入乙級聯賽。目前球隊在上市前得到了一筆來自合夥人家人以及朋友們的注資，管理層希望利用這筆錢來推動球隊實現升級。

西奧西奧拉說未來會根據投資球隊的人數多少，採用不同的發展模式。

“我們目前有三套模式：大獲成功的模式，低調的模式，還有介於兩者之間的模式，”西奧西奧拉說道。

低調模式是成為一支成功的乙級球隊，在兩者之間意味著球隊的遠期目標是成為一支排名中下游的甲級球隊，那大獲成功模式呢？他們選擇的是奧地利，那肯定是衝著歐冠席位去的。

勇敢者的遊戲

這是一個豪門球隊和金元橫行的年代。這些人所做的事情頗有些浪漫色彩——打造一支屬於大多數人的球隊並衝擊最高的目標。無論是談起這支球隊，還是這傢俱樂部的運營模式，很多人在驚歎之餘都豎起了大拇指。

嚴格來說，魏貝爾並不是俱樂部的一份子，起碼目前還不是。他在2019年9月從皇家鹽湖城離職，目前正在享受自己的假期。

通過幾次租借操作，魏貝爾和齊格以及球隊上下都相當熟絡了，最近幾周，魏貝爾多是以顧問身份為球隊提供支援。

“我們可以接納一切新想法，我的妻子也贊成這個理念。奧地利將是我們實現夢想的地方。一生中有時你需要去勇敢挑戰一些沒把握的事情。最差又能怎樣？大不了回美國，”魏貝爾說道。

當他第一次聽到這個想法時，魏貝爾感到很驚訝，他無法理解為什麼在美國沒有人嘗試過這些。

“事實是這樣的：我覺得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這樣做，”魏貝爾說道。“這是個很棒的點子，但是沒有人願意去歐洲經營一家球隊，從小做起，慢慢發展壯大。為什麼沒有更多的人這麼做？因為這需要花錢，而且有錢人不會大老遠跑去歐洲嘗試一個之前從來沒人試過的點子。”

結語

這終究是一段令人難以抗拒的冒險，在白雲圍繞的球場踢球，被一座古老的教堂守護——總有那麼一群人，奔走在希望裡，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