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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普在指揮比賽。

斯圖加特東南部有一個綠樹成蔭的小鎮,名叫奧斯特菲爾登。1983年2月的某天,這兒的一塊足球訓練場上進行著一場友誼賽,對陣雙方是當地的第六級別聯賽隊伍維克多利亞-巴克南,以及瓦列裡-洛巴諾夫斯基教練帶領的基輔迪納摩,後者當時正在奧斯特菲爾登的魯伊特體育學校冬訓。一次界外球死球期間,維克多利亞的中場核心朗尼克趁對手還沒發球,抓緊點了一下迪納摩的出場人數。他非常懷疑這支前蘇聯球隊多打一人,事實上,他們並沒有。朗尼克之所以會這麼想,是因為迪納摩搶得非常凶,以致於他產生了錯覺。這種壓迫感像一顆種子埋進朗尼克心中,日後將影響現代足球的戰術發展。

每一年,基輔迪納摩都會去魯伊特體育學校越冬,朗尼克沒放過這些學習的好機會。後來,這位低級別聯賽球員掛靴走上教練崗位,也加入了一個小眾群體,成為區域盯人和施壓逼搶的瘋狂愛好者。彼時,德國足壇信奉個人對抗、勇氣和領袖力,朗尼克迷上的顯然是一些比較激進的東西。

上世紀80年代後期,薩基正要在米蘭踏上制霸之路。一位名叫赫爾穆特-格羅斯的建築工程師自學了一些足球知識,與朗尼克結為知己,一起在斯圖加特的梯隊傳授逼搶之道。

1995年,弗賴堡教父福爾克-芬克帶該隊拿到德甲第三名,並在賽季初5-1痛擊拜仁。後來,弗賴堡因財政問題走上下坡路,芬克也因思想太超前而下課。不過,革*命的星星之火已有燎原之勢。

上世紀70年代,布倫瑞克有個強力射手,叫沃爾夫岡-弗蘭克,是德國人,但足球理念而論,他是薩基的門徒。1995年9月,弗蘭克赴美因茨掛帥,給這支德乙弱旅帶去意式戰術。

義大利人的足球很無聊,很難踢,球員們在訓練中要學習如何站位,按預先定好的套路移動。“但是,”美因茨中衛克洛普表示,“我們覺得,如果古利特和巴斯滕在米蘭學得來,那我們也能學。”

克洛普不但學成出師,還發現一個把這套打法發揚光大的好地方——利物浦。曾經,紅軍的祖上也是靠逼搶——和現代的逼搶還不太一樣——打出他們最光輝的歲月。克洛普教練的逼搶端的是凶猛異常,侵略性十足,是當今足壇最厲害的戰術,甚至對瓜迪奧拉都產生了影響。要知道,巴薩夢三時期,意氣風發的瓜帥曾向世界展示“逼搶+傳控”的威力,為後來的全民逼搶潮拉開序幕。

現在,各國聯賽中不乏愛用高位逼搶的強隊主帥,比如:孔蒂(國米)、滕哈格(阿賈克斯)、若熱-熱蘇斯(葡萄牙體育)、克里斯托弗-加爾蒂(里爾)……而一批從德甲成長起來的教練,一直都在發展逼搶事業的道路上砥礪前行,比如:朗尼克在RB萊比錫的接班人納格爾斯曼,仍在德甲的法夫爾和馬爾科-羅斯,已來英倫傳經的哈森許特爾、丹尼爾-法克和托馬斯-弗蘭克。

克洛普和朗尼克。

德國一度非常反感和抗拒逼搶,後來似乎是張開雙手擁抱逼搶,這份放下偏見的胸懷,這份接受新鮮事物的勁頭,給了逼搶戰術蓬勃生長的土壤。但在整個歐洲,逼搶潮流的形成過程要複雜得多。

我們在回溯歷史程序時,很容易掉入簡單化思維的怪圈。事實上,足球戰術的發展不走簡單的直線,經常受經濟、科學、文化等外力因素和足壇精英人物的影響,還會遵循一些內在的辯證規律。

一支球隊打出了一種新戰術套路,有些對手會模仿,還有些對手會思考如何反制。新的戰術套路會大行其道,直到有效的破解之法問世,推動足球戰術繼續往前發展。

這不是毅種迴圈,每一次戰術革新的背後,可能既有過往經驗的總結和傳承,也有其他領域新技術的助力與推動,比如:全新的營養學理念增加了球員狀態管理的維度,計算機技術的應用讓分析工作提質增效。

但曾經有一段時間,歐洲頂級賽場的主流打法似乎總是在攻守之間搖擺交替。鏈式防守取代了皇馬和本菲卡的球星主義狂潮,全攻全守又壓倒了鏈式防守,之後,英式務實逼搶成為主流。

再往後,全球化興起,歐冠讓歐洲足壇進入豪門時代,情況開始有了變化,但基本規律還持續了一段時期:薩基咄咄逼人(攻)→裡皮以穩取勝(守)→4231問世,盤帶高手迴歸(攻)→貝帥穆帥相繼成功,希臘神話震天下(守)→Tiki-taka(攻)→高速轉換,高強度逼搶(攻)。

最後一個箭頭打破了攻守交替的規則,這或許就是我們所面臨的現實。商業需求越來越大,各國豪門越來越強,鼓勵進攻的規則越來越多,所有這些原因疊加在一起,我們的足球可能就不再那麼需要防守了。

需要指出的是,“攻”也好,“守”也罷,有時候,戰術的字面意思並不能反映場上的真實情況。舉個栗子,範加爾喜歡把控球稱作“進攻”,但在很多人看來,正規化傳控無聊至極。再舉個栗子,2010年世界盃,勒夫的德國高舉防反大旗,博斯克的西班牙號稱傳控,回憶一下,誰踢得更好看?

這也是逼搶戰術自帶的一個悖論。搶球,當然可以算作我們常說的“防守”吧,但這種搶球又是那麼的積極主動,組織有序,甚至會破壞對手的陣型和節奏。

當下,全球觀眾對比賽觀賞性的要求越來越高,凶猛過癮、極具衝擊力的逼搶就是最完美的防守形態。最大的悖論可能也就在這裡了——在這個高度資本化的時代,最主流的足球戰術竟起源於一支蘇維埃球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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