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編譯自《紐約時報》 原作者John Branch
早川大輔(Daisuke Hayakawa)是日本奧林匹克滑板隊的教練,得益於滑板入奧,今年夏天,早川大輔和他的隊員們將出徵東京奧運會,他們很可能成為這項運動領獎臺上的霸主,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敢在城市的人行道上滑一會兒滑板。
“滑板成了奧運會的比賽專案之一,但在日本,滑板給人的印象是不守規矩的孩子們的活動。”早川大輔說道。在日本,他可能算得上是一個叛逆者,但他卻很有禮貌。
去年夏天的一個傍晚,早川手持著滑板,乘坐地鐵離開了位於東京市中心的家,到達市中心以北,半小時車程的鐘淵車站,隨後他又向隅田川河畔步行了15分鐘,街道和人行道上幾乎空無一人,然而他的滑板仍然拿在手中,沒有落地。
早川大輔
直到他走到河邊一條寬闊、偏僻的水泥小路上,在一個無家可歸者聚集的高架橋下,早川才放下了滑板,開始獨自練習。早川嘗試了一系列帶板起跳、翻轉等動作,滑板在他腳下跳躍起來,而其中大多數動作都將是他的隊員在奧運會上展現給數百萬觀眾的技巧。
而在河的另一側,那裡有一個修剪整齊的公園,幾英畝的綠草地上有一條平整的步行道,路面的石頭整齊有序,此外還有整組的臺階以及鋼鐵製作的欄杆。對於滑板手而言,這是個極為理想的滑板場所,但對於早川而言,這彷彿是一個海市蜃樓,他並不敢上前去滑滑板。
“我不能到那去滑板。”他聳聳肩說,“這會打擾那裡的人們。”
在日本社會,人們會恪守一些不成文的舉止規則,這是一種禮貌和公共文化,比如,那裡人們排隊有序地乘坐地鐵,在公共場合很少進食或飲水,街道上幾乎沒有垃圾和塗鴉。
而人們很融入這種社會氛圍中。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穿著白襯衫的上班族聚集在公共交通上,他們會禮貌地要求那些戴著耳機的人把音樂調低,以免沉悶的鼓聲打擾到其他通勤者;交換名片時要用雙手,以示謙遜;簡單的道別變成了一種鞠躬和點頭示意,表現出一種端莊優雅的姿態。
日本滑手很難在街頭玩滑板
不過,玩滑板可不是這樣,在日本社會看來,滑板是嘈雜的、製造混亂的,這就是,幾十年來滑板一直淪落到日本社會蓬勃發展陰影下的主要原因,這裡比全球其他地方更加不信任、不接受這項運動。
“在這裡,沒有人使用滑板來作為交通工具,因為你不能。如果你在街上滑滑板,這意味著你來自一個糟糕的地方。這是個壞的個人形象。”20歲的巖澤施門(Shimon Iwazawa)說道,為了躲避一些規範和當地法令,他常常在夜間滑滑板。
巖澤說,去年夏天的一個週日,他帶著滑板穿過東京車站時,一名安保人員攔住了他,要求檢視他的揹包。他和其他滑板愛好者表示,這種情況時常發生。與以往不同的是,那一次,巖澤的揹包中有一個用來切開膠帶的刀片,巖澤本來是用它來裁剪黏貼在滑板板面上的砂紙,但這個刀片被視為武器,並被沒收,巖澤被拍照,錄了指紋並被關押了幾個小時。
一些滑板手將他們的滑板藏在揹包中,以避免在公眾場合受到指責。他們說,他們習慣於被老年人,尤其是保安人員懲罰。有時他們還被稱為“不良少年”。
一些日本滑手已經習慣於被教育
“這就是這裡的滑板愛好者們的苦惱,”耐克日本滑板業務團隊經理尼諾·莫斯卡迪(Nino Moscardi)坐在澀谷一家以滑板為主題的咖啡店裡說道。在這家店鋪內,滑板被當做藝術品,但人們會說:“你應該在滑板場裡玩滑板,這完全是對滑板的誤解。”
在滑板的起源地美國也曾有一段時間,滑板是反主流文化的一部分,是不合群的孩子們的天堂,他們通常還喜歡著朋克和饒舌音樂。人們往往在看不見的地方建造了滑板場,來避免街道上的混亂。
不過,過去幾十年來,滑板運動在美國逐漸滲入主流。作為一種交通工具,一種藝術品,一種反抗的圖騰,現在,滑板手們可以在美國的人行道,廣場和街道上滑行。滑板風格、時尚和文化已經變成了福斯尋求個性的指向燈。而東京街頭也擠滿了穿著滑板T恤和滑板鞋的人們。滑板商店和滑板公園也變得越來越多。
但只有一件事不存在:在街道和人行道上玩真正的滑板。
一些滑板公園的存在避免滑手給街道帶來混亂
莫斯卡迪說:“你可能會認為,滑板運動在日本發展得越廣,就越容易被人接受,限制也就越少。但事實恰恰相反。”
到處都有禁止它的標誌。原因也是現實的,東京的街道和人行道都很擁擠。但是單車是受歡迎的,經常可以看到單車在行人中穿行。主要是因為單車很安靜,但滑板卻充斥著磨擦聲和碰撞聲。在街上玩滑板會被認為是令人討厭的行為。
然而,現在日本出現了一支年輕的隊伍,他們極具滑板天賦。並且有可能會在今年夏天的首屆奧運會滑板比賽中贏得比任何國家都多的獎牌。像崛米鬥雄(Yuto Horigome)、西村碧莉(Aori Nishimura)和一群十幾歲的少女滑手已經成為了全球各大巡迴賽的明星,在許多日本人看來,他們就是冉冉升起的明星,他們能夠在奧運會上獲得成功,並且將滑板運動推向主流。這也給了滑板這項運動一種從未有過,或許也從未想要得到的接受感。
日本隊擁有崛米鬥雄等一批年輕有為的滑板手
儘管滑板在日本仍然受到偏見,但這並未阻礙其增長。在日本,人們正在修建滑板公園,尤其是在一些郊區和小城市。父母為孩子們報名參加滑板訓練班,他們為孩子僱用教練。滑板場已經與攀巖館一樣受歡迎,滑板雖然受限,但已經得到了一些父母的認可。而早前一批播種的父母,他們的孩子已經成為世界頂級運動員,眼瞅著就能在奧運會上大放異彩。
而日本奧林匹克滑板隊的期望也很高。早川希望日本能奪得這項運動12枚獎牌中的至少6枚,包括幾枚金牌。
對於早川大輔和其他日本老一代滑板人來說,這肯定是一個奇怪但令人興奮的時刻,他們與日本滑板文化有著深刻的聯絡,他們是最早經歷滑板文化與主流價值觀格格不入的一代。“對於我和我的老朋友來說,我們想要證明我們所做的事情並沒有錯。”早川說:“對於那些因為奧運會而來玩滑板的新來者,我解釋道我們的文化很酷。”
在高架橋下度過了大約一個小時後,夕陽被被遠處的天際線吞沒,早川已經汗流浹背。他將滑板夾在胳膊下,原路返回至鍾淵車站,然後乘坐下一班地鐵返回位於東京市中心的家中。
初代滑手們對於滑板入奧有著複雜心情
“人們逐漸將滑板視為一項運動。但大多數人卻不會理解反主流文化才是真正的滑板運動。”早川懷著複雜的心情說道。作為日本初代滑板愛好者,他們希望奧運會使得滑板變得更為流行,但也希望滑板能夠以某種方式保持它的原有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