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時間2020年2月15日凌晨2:30，在絕大部分中國球迷還在睡夢中時，歐洲足壇炸響了一個驚雷。歐足聯官方宣佈：“曼城因違反財政公平法案，歐戰被禁賽兩個賽季。”

2001年將熱刺賣給列維的阿倫•蘇格爵士曾經說過：“擁有一家足球俱樂部就像邊喝梅子汁邊吃無花果”，他覺得經營一傢俱樂部就像一個無底洞，一邊日進斗金一邊揮金如土，到最後根本剩不下啥錢。

熱刺作為英超的頂級豪門還會發出這種感慨，其他俱樂部的生存狀態可想而知。2008年的一份報告顯示，歐足聯旗下53個成員國的頂級聯賽實現盈利的只有8家，有超過50%的球隊已經連續多年虧損。許多俱樂部都靠著老闆燒錢過日子，然而這種米蟲生活會有兩種發展方向。

A.老闆持續的燒下去，球隊身後站著個自動取款機，豐衣足食。

B.老闆三把火燒完玩夠了，撤資，球隊跟著完蛋。

(圖)安郅曾經的輝煌

2008年，歐洲660多家頂級聯賽的俱樂部共虧損6億歐元。安郅、馬拉加等球隊老闆先後開啟“花完了就跑真刺激”模式，越來越多的俱樂部債臺高築遊走在破產保護邊緣。為了讓全歐洲的足球聯賽都走上更加健康的經營模式，2009年9月歐足聯出臺了財政公平法案（Financial Fair Play，以下簡稱FFP），並於2011年開始正式實施。

FFP手冊洋洋灑灑90多頁，其核心要義是收支平衡。法案規定：從2011-12賽季開始後的三個賽季，每傢俱樂部累計虧損不得超過4500萬歐元。之後的3年時間，即從2015-16賽季開始，虧損的上限將會被降低至3000萬歐元。

之所以沒有考察單一賽季的虧損，是因為單賽季利潤水平可能受到很多因素影響。於是FFP留給了俱樂部三年的自我調整時間，“三個賽季的累計虧損不超過3000萬歐元”即可。

總之，FFP的初衷不是為了限制你花錢，而是防止你破產。

FFP執行之後，的確起到了良好效果。到了2018年，歐洲54國的頂級聯賽中有29個實現盈利，總利潤達到6億歐元。從虧損6億到利潤6億，翻天覆地是不是？所有俱樂部都應該扭三天三夜大秧歌來表達內心喜悅是不是？

事實上，還真不是。

人家有的老闆壓根沒想過花完錢之後跑路，人家就想一個勁的往裡投錢。甚至FFP出臺之後大家也沒停下燒錢的腳步，於是2014年歐足聯第一次翻舊賬——大巴黎、曼城等八支球隊因違反財政公平法案被罰款4900萬英鎊。

(圖)FFP法案實行之後，歐洲俱樂部整體扭虧為盈

對於違反FFP的俱樂部，歐足聯規定的處罰措施包括：警告、罰款、扣聯賽積分、扣除歐洲賽事收益、禁止歐戰註冊新球員、限制歐戰註冊球員數量、取消參賽中的比賽資格、禁止參加未來歐戰。

警告、罰款啥的對土豪俱樂部來說也沒什麼，但是扣聯賽積分、扣除歐洲賽事收益、禁止參加未來歐戰這些措施可就傷筋動骨了。所以，為了滿足FFP的審查，這些年大家鑽空子的方法可謂五花八門。

其一，合法操作，利用豁免條例。

因為FFP法案規定在基礎建設、青訓等方面的支出並不會被計算到經營虧損之內。例如，曼城2011-2012賽季、2012-2013賽季累積虧損1.5億英鎊，但他們有超過1億英鎊花在了建訓練基地上，所以不在FFP的審查範圍，曼城也正是靠著這一條勉強通過了歐足聯的首次審計。比如18歲以下球員的簽約和薪水等青年隊的相關投資同樣不在FFP限制之內，而且出售青年球員還能算在球隊收入裡。於是切爾西近些年大搞“計程車事業”，賣小妖賺了獲得了1.936億鎊的轉會費，這些錢都可以用來平賬。

其二，轉會費攤銷，把一次買人的支出平均到多年裡計算。

比如尤文圖斯買C羅花了1億簽約四年，但這筆錢不會一次性計入球隊2018年的賬本，而是從2018-19賽季開始到2021-22賽季，每年平分2500萬歐元記入支出，相當於今年買個胳膊明年買個腿。

其三，租借+買斷，延長分攤期。

搞一個租借2年+到期後無條件必須買斷，這樣轉會費就會變成租借費+買斷費，體現在FFP裡的分攤期就從5年變成了7年。不過這法子只用了不到兩年，就被歐足聯官方堵了漏。現在，租借+強制買斷的操作，在FFP審計裡一律視為直接轉會。

其四，租借+“有條件買斷”，效果更騷。

2017年夏天大巴黎在跟姆巴佩簽約的時候，合同裡有一條規定：只要巴黎聖日耳曼2017-18賽季成功在法甲保級，那麼他們就必須以1.8億歐元的價格買斷姆巴佩。是的，你沒有看錯，不是奪冠是保級。誰都知道這完全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但“大巴黎保級”理論上畢竟不是100%的可能性，所以買斷費在財報裡直到2018-19賽季才會開始攤銷。

其五，自己買自己，總不犯法吧。

觸發這操作的巔峰是內馬爾，他在轉會的時候卡達政府交給內馬爾2.22億歐元作為“2022年世界盃形象大使贊助費”，然後內馬爾拿著這筆錢交給巴薩買斷了自己的合同，接著作為“自由球員”加盟了大巴黎……

總之，FFP法案把幾家土豪俱樂部都逼成了數學家。但這些在轉會方面的騷操作只要玩一次就會登上歐足聯的黑名單，所以大家近些年開始在贊助商方面下功夫。

於是，一些“我奶奶都知道里面有問題”的合同，以及超過了公允價值的關聯方交易……又被擺上了檯面。

可能很多球迷會有疑問，曼城之前不已經因為財政公平被歐足聯罰過了嗎？這幾年他們引援明明就收斂了很多，為什麼大巴黎看起來比他們壕那麼多，罰的還是曼城呢？

先說第一個問題。曼城上次和大巴黎一起被歐足聯處以罰款加縮減歐冠報名名額的處罰，原因是懷疑他們的贊助金額超過公允價值。

所以，歐足聯覺得來自中東的阿提哈德航空和卡達旅遊局，給曼城和大巴黎這兩家背後是中東資本的俱樂部所提供的的贊助合同，金額超過了公允價值。比如，他們認為阿提哈德航空冠名曼城主場的價格不應該高於安聯冠名拜仁，因為拜仁在當地有著更強的品牌效應。又比如，他們認為卡達旅遊局給大巴黎的贊助不應該高於皇馬的類似代言，因為皇馬在全球明顯有著更強的整體影響力。

但曼城和大巴黎據理力爭，他們表示這種贊助都是獨一無二的，根本就沒辦法拿來簡單比較。無論是球場的代言還是胸前的廣告都不是擺在貨架上明碼標價的商品，能賣多少是一個涉及到影響力、親和力、談判能力的複雜結果。我們本身就是中東資本控制的俱樂部，在中東市場自然更受大家的歡迎。總之，只能個別情況個別分析。

雙方糾纏了很久，最後各退一步簽署和解協議，歐足聯開了罰單，曼城和大巴黎心有不甘但也接受了。

下面就是第二個問題。這一次只有曼城被“舊事重提”，主要是因為他們的很多內部郵件被黑客洩露了。

這名超級黑客叫魯-皮託，目前因為147項刑事指控被關在里斯本的監獄裡。他通過黑客手段獲得了一系列跨國公司的內部郵件和資料，然後發給了各大媒體和紀錄片導演。其中，就包括把曼城俱樂部的一大堆內部郵件發給了《明鏡週刊》。

其中一封郵件成為了歐足聯展開調查的關鍵。發件人是曼城當時的CFO楚米拉斯，收件人是俱樂部CEO索里亞諾和董事會成員西蒙-皮爾斯。楚米拉斯提交了俱樂部為贊助費開出的發票，裡面顯示阿提哈德航空在2013-14賽季明面上贊助了6500萬英鎊，但實際只出了800萬英鎊，其他都是由曼蘇爾的阿布扎比聯合集團自己出的。2015-16賽季，總價6750萬英鎊的贊助費裡，他們依然只出了800萬，剩下5950萬都來自阿布扎比聯合集團。

另一封郵件裡，西蒙-皮爾斯向阿巴爾拉贊助時，承諾對方在達成的1500萬英鎊贊助費裡只需要支付300萬，剩下的1200萬“我們的老闆會用各種不同渠道的資金來補足”。

之前只是談論公允不公允，這下在黑客的助攻下變成了“造假不造假”。情節更加嚴重，資金缺口也變得更大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黑客曝光的郵件裡還展現了曼城俱樂部對於歐足聯的強硬態度，比如他們聘請的律師在一封郵件裡寫到：“我們的主席穆巴拉克已經告訴了歐足聯祕書長因凡蒂諾，曼城不會接受任何處罰，大不了就花3000萬美元找全球50名最牛的律師迴圈告個十年。”

因此，掛不住面的歐足聯對曼城展開了全面的調查，曼城公開表示“黑客的手段不能作為證據，這些郵件都是假的”，並且在調查裡據說“不怎麼願意配合”。

這才有了這次禁止歐戰的超級罰單。為什麼不罰大巴黎？因為黑客只曝光了曼城……

處罰結果一出，曼城立刻表示將向體育仲裁法院申訴，“獨立的機構和程式能公正考慮不可辯駁的證據以支撐我們的立場”。如果曼城最終無法申訴成功，那麼對他們的影響將是多方位的。

其一，收入大幅降低。

上賽季，曼城的歐冠獎金收入高達9300萬歐元，在所有參賽球隊裡排第六。據《福布斯》計算，如果歐戰禁令成真，那麼曼城將損失俱樂部2020年總收入的11％。

其二，俱樂部估值下降。

上賽季曼城總市值達到接近27億美元，是全球排名第五高的足球俱樂部。歐戰禁令不僅會使曼城損失4700萬美元至1.0235億美元的歐冠獎金，而且福布斯對其市值進行重新評估，預計球隊的市值將蒸發3億美元。

其三，教練和球員的跑路問題。

面對瓜迪奧拉和尤文圖斯頻頻傳出的轉會傳聞，能否留住瓜帥本就是曼城頭疼的問題。瓜迪奧拉和曼城的合同將在2021年到期，如果沒了歐戰資格，那麼瓜帥很可能選擇提前跑路。與教練類似的還有球員，許多球員將歐冠視為職業生涯的重要目標，一旦失去了歐冠機會他們就將和跳槽聯絡在一起。如果曼城想迅速通過FFP法案而選擇賣球員平賬的話，薩內、斯特林等青年才俊都可能被擺上貨架。

其四，扣除積分。

據《獨立報》的訊息，曼城受到歐足聯處罰之後，英超聯賽委員會已經討論了各種可能的處罰，處罰結果很有可能是對曼城進行罰分處理，而最糟的情況則是直接把曼城降級至英乙聯賽。

其五，爭四大戰將變成爭五大戰。

如果曼城無法取消禁令並且最終排名聯賽前四的話，那本賽季的英超聯賽的第五名將獲得歐冠資格，對於許多球隊來說是個新的機會……

當然，一切也可能沒這麼糟。AC米蘭在2018年6月也曾因為違反財政公平法案遭到禁止參加歐戰一年的處罰，不過最終紅黑軍團通過上訴在一個月之後解除了這一禁令。

然而一年之後AC米蘭翻翻賬本發現自己實在是積重難返，於是他們主動放棄了2019-20賽季歐聯杯的參賽資格，換回了以一年的財務自由。最終歐足聯同意了這一選擇，AC米蘭得以在不受歐足聯財務公平法案限制進行重建，在之後的一年裡可以放開手腳買賣球員。

總之，這是財務公平法案實行以來歐足聯開出的最大罰單。在忍受了近些年那些明裡暗裡的騷操作之後，幾家土豪俱樂部的做法觸到了歐足聯的逆鱗，歐足聯終於下定決心掄了記重錘。

雖然此事的最終結果尚不能確定，但歐足聯的罰單已經給想觸及紅線的俱樂部提了個醒……

曼城已經罰了，其他的兄弟還能安枕無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