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楊，我想和你聊聊。

聊聊我們生活的這個時代，聊聊你可能有的困惑。

這些困惑不僅存在於你，也存在於我。雖然你身上星光璀璨，但某種意義上說，我們都一樣，都是這個時代的普通人，都是這個時代熟悉的陌生人。

1

我想跟你聊聊“民意”。

禁賽8年的仲裁結果出來後，你感到震驚與憤怒，你的粉絲們更是同仇敵愾。在你那條堅持上訴、堅持捍衛自己權益的微博下面，有三百多萬人點贊，四十萬條留言。留言中有憤怒，說正義被謊言與強權扼殺；有安慰，說你堅持到現在，都是為了中國游泳。

在你遭遇困境的時候，這些聲音，當然看起來是一種支援。但換個角度看，這樣的聲音，這樣將你和家國大業綁架在一起的聲音，似乎也是一種挾持。這個時代的民意，特點之一就是敵意。這個時代的民意似乎對這個世界抱有深深的敵意。

孫楊，你是中國游泳史上成績最突出的運動員，3枚奧運金牌，11次世錦賽冠軍，是現任中國游泳隊隊長。但是，如果你放下這些戰績與頭銜，放下這些戰績與頭銜上附著的挾持。你或許會發現，在我們身邊，這種以你之類的優秀樹立對他者的敵意，以你的之類的成績製造對別人的自信的氛圍無處不在。正所謂某吧出征，寸草不生。

很多人都說你用言行綁架著民意，但現實又何嘗不是民意綁架了你。或許你對此並沒有感知，因為你此前感觸到的更多是這種民意帶給你的支援，就像霍頓在國際賽場拒絕與你一同登上領獎臺時，人們所說的，這影響到了家國的榮譽。

但我和你一樣其實都身陷這種民意的浪潮之中，就像當你面臨禁賽8年的風波時，已有官方媒體開始在吹風，“不主張把孫楊所遇問題和國家榮譽劃等號”。看，這就是我們共處的時代。

這種民意註定會存在，一如偉大人物所說的，一萬年以後仍然會有左中右。但重要的是，孫楊，我們要清楚這種民意意味著什麼。對於你，一個世界級運動員，民意的包裹提供了一種安全感，但也是一種作繭自縛的封閉，也可能會是一個看不見的天花板。

世界那麼大，一個世界級的運動家的人生可以很遼闊，可以不那麼狹隘。

2

孫楊，我想跟聊聊“名利”。

在2018年中國體育最具商業價值明星排行榜中，你在運動員排行榜中名列第一。但你面臨禁賽後有分析說，你的商業價值將受到巨大影響。我們都知道，你有很多代言，上過很多綜藝，嘗試過各種跨界合作，連你自己對此都調侃過。

昨天仲裁結果出來後，你在去年年末錄製的《吐槽大會》又被網友翻了出來，“霍頓蓋伊喝洗腳水”的臺詞截影象電線杆上的膏藥廣告一樣在朋友圈裡隨處可見。對，這個比喻似乎很刻薄，但更能表達我想跟你講的意思。你是一個世界級的運動員，除了這種膏藥式的影響力和商業價值是否還有另外的可能呢。

娛樂節目聲色光影，《吐槽大會》熱熱鬧鬧算是這個時代里名利的代詞。但這種名利又何嘗不是一種利用。利用你身上的槽點、身上的爭議，你投喂出民意的誘餌，餵飽的，是那些追逐流量的生意。這樣的生意好麼。

你在世界泳壇中的成績有所共睹，這種成績，依我所見，是沒有被認真開發的。當你和你的經紀公司著眼於那些爭議，那些爭議被消費，被放大。你有沒有想過，那些槽點和爭議更有可能會成為品牌看中的品質，還是最終選擇規避的風險。尤其是那些重視聲譽的世界頂級品牌。

對於一個世界級的運動員來說，慎重地使用自己的影響力是一個題目。如何慎重？從學會選擇，學會拒絕，學會珍惜自己身上的吉光片羽。莎拉波娃退役了，人們記得更多的是她的美，她的全滿貫。莎拉波娃是個聰明的女子，她曾經提醒小威，“別在媒體面前談你過去失敗的男人了，多談談你那些牛逼的成就”。

3

孫楊，我還想跟你聊聊這個時代的“寵和愛”。

所謂時代的寵兒本是一箇中性的描述。但是我們要看到這個時代的寵某種意義上是一種縱容。這個時代縱容什麼，縱容明目張膽的惡，縱容睜眼說瞎話的媚，媚上、媚俗的媚，縱容精緻利己的蠢。

這個時代的寵愛實際上是消費，廉價的消費。這個時代消費什麼？消費爭議，消費故事，消費眼淚。但消費是有價格的，廉價消費的時代裡成為一個廉價消費品是一件無比悲哀的事。每個人的價格權，無疑都是自己爭取的，都是自己定義的。

孫楊，你確實是時代的寵兒。繼續跟著民意走，註定會有大批支持者。就像在新的自媒體時代，只要抓準讀者的情緒和立場，不用管事件背後更有意義的價值，就能輕鬆製造一波又一波十萬加爆款。就像一個今夜90後倒下了，會有更多青年大院出現。做一個時代寵兒並不難，只要懂得投其所好。

但孫楊，我的困惑是，我們應該選擇什麼，什麼樣的寵和愛才是真正的寵愛。這和你對運動的理解，對自身職業的理解有很大關係。這個時代的寵愛是危險的，有人要把你變成快銷的生意，有娛樂要把你變成口水流量，有粉絲要把你作為情緒出口。時代的寵兒和時代的玩具，其實是一枚硬幣的兩面。

4

孫楊，選擇在這個時候和你聊聊這些想法，不是想苛責，不是好為人師，也不是出於同情。而是我和你一樣，雖你我都孤注一擲俱往矣，但仍與千萬人一樣，都是在生活之海里游泳的人。

我們生活在同一個時代，學著在這個時代裡自處，學著和這個時代相處。

生活水深火熱，每個人都各自自由，但每個人都有困惑。你的算大，我的也不小。生活有時看不清方向，我們都只好做拼命划水的人。

不任區區，就說這麼多吧。

From 一個小你三歲的同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