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戰倒下了，倒在了最支援他、最愛他、最為他瘋狂的一群人的“炮火”之下。幾乎僅僅一夜之間，好不容易紅起來的肖戰，就從一個群體的“全民偶像”，變成了更多群體的“全民公敵”。“227事件”上升成社會事件，媒體將“飯圈文化”的討論推向了高潮。

飯圈文化的核心與體育精神相悖，但並不妨礙近些年飯圈文化對體育圈的入侵。之前籃球界就做過“飯圈文化與球星”的研究與討論，其實足球也十分有必要。自從武磊登陸西甲以來，部分球迷對於武磊的推崇、聲援充滿了飯圈文化的意味，在這個當口有必要捎帶一句——飯圈文化害了肖戰，我們的過度聲援同樣可能害了武磊！

肖戰和武磊最大的共同點，是兩個人都是超級流量明星。

這樣說可能肖戰和武磊的粉絲都不高興——電視劇找肖戰拍，因為他能帶來流量；西班牙人籤武磊，同樣因為他能帶來商業價值。當然，要站在足球的立場上多說一句，武磊在國內足壇是首屈一指的實力派，但放在西甲的平臺上，他一開始只能算流量明星。

流量明星最重要的是什麼——人設。為什麼人設對流量明星無比重要？其實說起來就一句話：現實很殘酷，但至少理想可以很豐滿。所以，消費者（粉絲）需要在所謂偶像身上看到完美的臉蛋、完美的身材、完美的談吐、完美的性格。

造星工廠怎麼造星？簡而言之，圍繞消費者一切的心理需求，一切對美好的想象。所以，社會上才會出現這一系列的詞：國民老公、國民老婆甚至國民媳婦、國民岳父。肖戰的粉絲之所以會舉報將肖戰“女化”的作品《下墜》，甚至直接舉報刊發該作品的平臺，就是因為該作品威脅到了肖戰的人設——她們的幻想可能破滅，她們心中的燈塔可能熄滅，她們的錢可能白花了。

想用一、二、三、四、五解釋這種情感幾無可能，因為它就是毫無條理毫無理智的——每個人都有被幸福衝昏頭腦的時候，每個人都有愛得一塌糊塗的時候。

那麼，武磊其人的人設是什麼？我們都知道，武磊從小就是小不點，在崇明基地老大哥們面前幾乎不敢說話。但他天賦異賓，但他刻苦努力。他跟隨恩師徐根寶一路從中乙殺到中超，一步一步從本土最佳變成中超最佳。留洋的訊息由來已早，但體制的、現實的種種原因一直在阻礙。

相比刻意打造人設的流量明星，武磊這些年一直把心思放在踢球上，他低調務實，很真實——沒有刻意打造人設不意味著沒有人設，武磊的人設是實打實的，這讓成千上萬球迷更加喜歡武磊。

談肖戰粉絲的情感，大多數足球迷不會有代入感，但談對武磊的感情、對武磊的期待，每一個人應該都感同身受——他從小個子很小，一步一步努力成崇明頭牌；他一個人代表中國跟外援比進球，終究拿下了中超金靴；他一直想留洋，但上海上港的“冠軍魔咒”讓希望漸行漸遠……

這是最典型的中國勵志故事，每一箇中國人都能在他身上或多或少看到自己的影子，都能在他身上投射自己的感情——一個老老實實很努力的孩子，究竟能不能打倒殘酷的現實？每一個人生活的答案都是不能，所以，當武磊留洋的訊息突然宣佈時，每一箇中國球迷都高潮了！

這時候，每一箇中國球迷心中都產生了一種無解的期望：武磊是中國最好的球員，他一定會出場，他一定會首發，他一定會進球……單是擁有這樣一個做夢的機會，全中國球迷就壓抑了太多太多年。所以，無數中國球迷攻陷了西班牙人的推特，要求武磊首發、貶低與武磊競爭的球員，甚至直接喊主教練下課……

僅僅是出於滿足我們對武磊人設的終極幻想，無數網友就攻陷了西班牙人的官網、推特——諸如此類行為的性質，其實和肖戰粉絲舉報作品舉報平臺相似。

職業俱樂部商業化的程式和流量明星變現方式有很多相似點：都需要優質偶像、都需要粉絲和號召力、都有周邊產品、贊助商看中的也是偶像的影響力……西班牙人當初正是看中了武磊身後的中國市場。但是，職業足球（競技體育）與飯圈文化最大的不同，就是職業足球永遠是成王敗寇的遊戲，勝負懸念才是足球最大的魅力。

西班牙人當初主要是以流量明星的考量簽下武磊，我們大可像肖戰的粉絲一樣圈地自萌，自我陶醉自我膨脹自我吹噓；但千萬不能出圈伐異——正如所發生過的：去外網貶低武磊的競爭球員、甚至直接喊主教練下課。“唯粉”這樣的飯圈現象，在足球世界裡是沒有落腳點的——即便是C羅梅西，他們也是不斷突破自我，他們也會輸比賽，他們也終究成為歷史。

無論你承認不承認，武磊剛去西班牙人的時候，他就是一個超級流量明星——正如肖戰的粉絲以為肖戰是老戲骨一樣，我們可以以為武磊是“老戲骨”；但不能要求每個人都這麼想：可以圈地自萌，不要出圈伐異。不然，很有可能就丟人丟到了國外。

武磊剛剛加盟西班牙人之初，不僅大部分中國球迷喪失了理智，幾乎每一家足球媒體也一樣。中國媒體的瘋狂，首先展現在魯比的釋出會上。主教練賽前的例行釋出會，本來是向媒體釋出球隊備戰情況、傷病、核心球員等球迷關注的問題，但武磊加盟西班牙人的前幾場比賽，魯比直接化身“武磊發言人”……

“魯比先生，請問武磊有機會出場嗎？”

“魯比先生，請問武磊狀態如何？”

“魯比先生，請問武磊……”

“魯比先生，請問武磊……”

從魯比的面色和言談看得出，關於剛到隊幾天的武磊，他並沒有那麼多話想說。

這還不是中國媒體最誇張的時候，上賽季武磊加盟西班牙人後的首場加泰德比，國內多家足球媒體用大標題打出了“武磊與梅西的加泰球王之爭”！

當這個標題傳到皮克耳中時，巴薩中衛這樣說道：“現在全西班牙媒體都在討論這場加泰德比戰，而討論的最厲害的是武磊要挑戰梅西，我估計這些媒體集體瘋了，梅西是世界上技術最好的球員，我只知道武磊是來自中國的一名球員，大家都知道中國足球在國際足壇的地位，這樣一個地方出來的球員將要直接挑戰梅西，這本來就是一個笑話。”

中國的媒體真的瘋了嗎？中國的足球記者真的如此無知嗎？其實，每個人都知道在球技上武磊無法和梅西作比較，魯比的釋出會上中國記者也尷尬——但在媒介生存環境市場化的背景下，每一家媒體都下意識的這樣做。你不這樣做，點選率明天不如別人，後天可能就死了。過去幾年，中國每天都有媒體宣告死亡。

在這一點上，足球圈的媒介生態和娛樂圈更為相似。飯圈文化的一個重要現象，就是粉絲要為偶像打榜、控評、刷資料。各大社交媒體的運營者，難道不清楚這可能會導致“227事件”這樣的悲劇嗎？

事實上他們很清楚，從社交媒體運營的角度上來說，偶像們的粉絲互相比較、互相撕逼是他們所樂意看到的。這至少證明——我們的社交媒體活躍度、使用者粘性都很高、注入的流量很大。“超級話題社群”，正是新浪微博為了挽救流量流失和讀者互動減弱引發的危機開通的。

“超話”採用類搜尋引擎的排名規則，活躍程度越高，注入的流量越多，排名越靠前。藝人位於榜單前列，就是很紅的寫照。此前，蔡徐坤、周杰倫、李現和肖戰等人的粉絲，都因為超話排名而鬧得沸沸揚揚。

這是新浪微博使用者運營的成功。但這種成功一直在助長飯圈文化——他一直把偶像推向失控的邊緣。即便2月27日不出肖戰事件，有朝一日其他偶像也會出事。

武磊也一樣，媒體因為自救而強行製造的輿論，將他殘酷的推到了危險邊緣。本來梅西的粉絲對武磊登陸西甲持中立或觀望態度，但因為媒體不講道理將武磊推到了梅西的高度，會引發梅西的球迷對媒體態度的厭惡，待熱度過後有可能就落到武磊身上。因為“梅西和C羅誰才是球王”這個爭論，全世界陣亡網友賬號無數。武磊被無理的推入這個輿論場，無數人對武磊的中立態度，立馬演變成了嘲諷甚至討厭。

飯圈文化的可怕之處，在於偶像對於粉絲瘋狂的行為還不能橫加制止：他們出道全靠粉絲投票，他們的熱度熱搜靠粉絲打榜，他們的代言電影靠粉絲支撐——一旦傷害了粉絲，無異於是自己藝術生命的自殺。所以，我才看到了肖戰團隊處理危機的方式：一躲再躲，避重就輕，最終釀成一樁慘禍。

武磊同樣如此，他每天需要實打實的面對被中國球迷辱罵的隊友、被中國球迷嘲諷的教練，以及飽受驚嚇的外國媒體，他很難對他們做出具體的解釋；回過頭來，對於中國球迷堪稱“無腦”的狂熱支援，他甚至沒有理由拒絕或勸導——他也沒有理由傷害球迷的愛。

我承認我也被武磊登陸西甲的訊息衝昏過頭腦，我承認我很多時候也很想罵武磊不傳球的隊友，我承認我也喊過“加耶戈下課”，但看了肖戰的事件之後我想說一句——飯圈文化害了肖戰，我們的過度聲援同樣可能害了武磊。